千年序
《青銅伏鳥雙尾虎》
虎和鳥,宛如天狼星一般冷峻注視著的,都是一片曆史蒼古、寥寂的原野,原野上還颯颯地響著漫不經心卻又似乎有幾分詭秘的風……
《山海經·海內經》雲:
南方有贛巨人。人麵長臂,黑身有毛,反踵,見人笑亦笑,唇蔽其麵,因即逃也。又有黑人,虎首鳥足,兩手持蛇,方啖之。
這是古文獻裏最早將贛地和“贛”字聯係起來的記載。
自然,這是神話。1993年,一支由中美兩國考古學家組成的考古隊,在我國新石器時代早期的一個重要考古基地——江西萬年縣仙人洞附近挖掘,在出土了一批陶片、石器、骨蚌器和大量的獸骨堆積的同時,還發現了水稻的遺存。這說明,距今五萬年前贛江流域已有古人類在飲血茹毛,而在至今一萬年到四千年左右的新石器時代,贛先民們已刀耕火種,或以采集、漁獵為生,並掌握了磨製工具和早期的人工育種技術與製陶技術。
七十年代和八十年代,贛地有兩次震動國內學人且令全世界考古學界為之矚目的發現——樟樹吳城遺址與新幹大洋洲遺址。兩址出土了大量的農業生產工具,青銅禮器、兵器,生活陶器和原始青瓷,其中不少鐫刻著天書一般奧妙的符號文字。它們與近一二十年裏浙江的河姆渡遺址、良渚文化遺址,四川廣漢的三星堆遺址等重大考古發現一起,以青銅文明那曆經四五千年而未泯滅的暗綠色光澤,在默默地述說華夏文明的源頭並不僅僅來自北方的黃河流域。
有專家注意到,在大洋洲出土的近500件青銅器,絕大多數在造型與花紋的形製上,既具有中原厚重、拙樸所折射出來的威儀,也有南方明快、細膩所傳遞出來的靈動。這一融合此時還很生硬,多給人以拚湊之感,遠不如入宋以後兩地文化融合得爐火純青,長袖善舞。其中,有一件頗引人注目的青銅伏鳥雙尾虎,長達53.5厘米,高25.5厘米,虎伏於下,雙目圓睜,獠牙畢露,背上一尖喙短尾小鳥,靜立前視。專家認定此件文物不是實用器皿,而是專門的銅塑,大約表現的是贛地先民,以奉虎、鳥為圖騰。由此可見,沒有百分之百的神話,
《山海經》中“虎首鳥足”的描述,正是先民們圖騰崇拜的反映。
至今,我沒有見過這件青銅器皿。但當我寫起這組文章時,它無數次地在我想象中磨擦出了甸甸的質感。我甚至看到,虎和鳥,宛如天狼星一般冷峻注視著的,都是一片曆史蒼古、寥寂的原野,原野上還颯颯地響著漫不經心卻又似乎有幾分詭秘的風……
關於江西,當代中國人知道最多的是井崗山、南昌起義,或許還能夠加上一個滕王閣。後者,除了讓人想起王勃的那篇千古絕唱外,大概不會讓人有更多的聯想;而前者,至今僅僅隻有七十年的歲月。我將要以文字與心血為雙腳,勉力走進這片原野上去。雖走不了太遠,但我將要涉略的贛地千年的滄桑更迭,白雲蒼狗,興衰榮枯,長恨歌哭,如果最後能讓你發現並唏噓:在中華民族的文化史中,江西是極其重要的一章,而絕非除了井崗山、南昌城,可輕飄飄翻過去的幾頁,那將是我極大的幸甚。
在當今紅塵十丈的社會裏,對於一個沒有小汽車滿街亂跑、沒有大哥大滿世界亂喊的如我這樣的所謂文化人,做些什麼事情,能夠比躲在一隅做這一事情更有意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