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3 / 3)

道友們興奮起來,表示下個周末一定到道院去。有的還說,要帶上自己的家人和朋友。

石高靜和麥高商量了一下,決定取消後麵的道友發言、集體打坐兩個項目,宣布慶典活動到此結束。

回道院的路上,應高虛把身體往座位上頹然一仰:“師弟,今天丟臉丟大了。”石高靜說:“你肯定是看見那個瘦老頭氣勢洶洶,心有點亂,遲遲入不了定。”應高虛說:“就是這個原因。”石高靜說:“你今天太累,狀態不好,下個周末讓大家再次見識你的成功。”應高虛蹙眉道:“你還讓我出醜嗬?”石高靜說:“你休息一個禮拜,肯定沒問題。”應高虛說:“可是,我不想再表演了。”石高靜忙問為什麼,應高虛說,她的心很亂。石高靜隻好不再強求。

回道院後,師兄去了自己的房間,關上門不再露麵。石高靜做好午飯,敲門喊她,她出來後萎靡不振,吃得很少。石高靜勸她,別再為上午的事情煩惱,該放下的就放下。應高虛若有所思地點頭道:“是嗬,該放下啦,該放下啦。”

石高靜向師兄講,明天他去上班,順便也請幾天假,後天陪著師兄外出遊覽:先去離邁阿密不遠的迪士尼公園,接著沿海邊北上,逛完華盛頓、紐約,再去看尼亞加拉大瀑布……沒等他說完,師兄卻擺手道:“謝謝師弟的精心安排,可是我不去,我打算走。”石高靜非常吃驚:“師兄,你剛來兩天,怎麼就要走呢?你早在電話裏跟我說過,要在這裏住十天半月的。”應高虛說:“我現在改主意了。”石高靜問:“回去有事?”應高虛說:“回去反倒沒事。事在這裏。哎,你不是讓我教女道友學女丹嗎?讓她們來吧。”石高靜說:“你太累了吧?改日好不好?”應高虛說:“沒時間了。你現在就讓她們過來。”石高靜隻好打電話,讓露西和艾蕾娜馬上來道院。

等到兩位女道友過來,四個人到太清殿向祖師爺行過禮,各自尋個墊子坐下,應高虛就開始了傳授。她神情鄭重,語氣莊嚴:《易經》講:“乾道成男,坤道成女。乾知太始,坤作成物。”《女金丹》講:“天陽地陰,乾剛坤順。乾坤皆具真元之氣,男女各具不死之身。”隻要心誠意靜,苦學勤煉,男女都能修成。不過,男子以精為本,女子以血為本,所以下手之處不同:男以煉氣為要,女以煉形為要,男子修成不漏精,女子修成不漏經,這就是祖師講的“順則成人,逆則成仙”。等到腹中金丹結成,再加上廣立功德,就能長生久視,了道成真。

石高靜把這些話翻譯給兩位女弟子聽,露西眨著她那雙藍眼睛說:“這些話,師父你已經向我們講過了。”

石高靜說:“你別著急,好好聽應道長下麵講什麼。”

接下來,應高虛講修煉女丹的一個個步驟:靜養化悉;知時煉形;斬龍立根;采取生藥;煉結還丹;會合胎息;調養出神;合道成仙。她講得非常詳細,從理論到實踐,再到每一個步驟可能出現的情況以及應對措施。講到一些涉及女性生理方麵的內容,石高靜覺得有點不好意思,讓翻譯出現了停頓,但他轉臉看看師兄的表情,依然是那般莊重,明白自己是想多了,便馬上清靜心意,像在學術會議上宣讀論文那樣,把師兄的話翻了過去。

在應道長停下來喝水的時候,艾蕾娜對石高靜說:“師父,請你問問應道長,她的赤龍,也就是月經,是什麼時候斷掉的?”石高靜轉臉問過,應高虛麵不改色答道:“到瓊頂山的第三年,那年我三十四。”聽她這麼說,艾蕾娜拍手驚歎:“噢,赤龍真能斬斷呀?要怎樣修煉才行呢?”應高虛就詳細地講了起來,包括那些涉及女性生理的隱秘細節。

石高靜一邊翻譯一邊暗暗吃驚。他一是驚歎師兄的道業有成,二是慨歎與師兄因為性別不同,致使這種隱秘的體驗得不到交流。他想:師兄三十四歲那年,我已經拜過師父,經常去瓊頂山小住,卻很少跟師兄說話,對女丹更是一無所知,因為師父隻傳給我男丹練法。到美國辦起這家道院,一些女道友也來參加,我隻好憑借書上介紹的女丹練法向他們講授。然而,女丹的一些獨特之處,尤其是修煉中出現的一些特殊情況,有的女道友講出來,問我是怎麼回事,我卻不太明白。我曾經打電話問師兄,師兄卻羞羞答答吞吞吐吐,在最關鍵的地方欲言又止。今天,她為何把這些事情如此坦然地講出來了呢?

石高靜忽然明白,今天師兄用心良苦:她與其說是教露西和艾蕾娜,不如說是教我。她要把自己修煉女丹的經驗統統告訴我,好讓我在美國收徒傳道嗬!

他滿懷感激地拱手道:“謝師兄教誨!”

應高虛笑了一笑:“不用謝,你好好記住就行了。”

應高虛一氣講了三個多小時,直到黃昏時分才結束。石高靜起身要去做飯,露西提出,為了表達謝意,她請二位師父到中國餐館吃飯。石高靜說:不行,邁阿密的中餐館裏都是葷腥之類,應道長不能吃。露西問:去吃素食好吧?石高靜點頭道:好。他向應高虛講,現在西方有越來越多的人吃素,這並非因為宗教信仰,而是出於健康、環保以及愛護動物的原因,有一些餐館經營的飯菜無肉、無蛋、無奶、無酒、非轉基因,是嚴格意義上的素食,國際上統稱為“VEGAN”。在邁阿密海灘第三街上有一家挺不錯,他經常到那裏吃。應高虛卻說,今天晚上她不想吃飯。石高靜說:“應道長不吃,我也不吃了。你倆回去吧。”露西問:“你們難道不餓?”石高靜說:“餓一點沒關係,我和應道長曾經跟著師父學習辟穀,長達二十一天不吃東西。”艾蕾娜驚叫起來:“天哪,我簡直不敢相信!”

露西的手機上來了短信。她看了苦笑道:“唉,這一個一個都不吃飯了。利迪說,他要繼續去珊瑚城堡絕食,直到我答應他不分手為止。”石高靜氣憤地說:“你別管他,看他真有勇氣餓死在那裏?”露西說:“對,我不管他,看他能夠堅持幾天?”

兩位女弟子走後,應高虛在一個墊子上坐下,讓師弟坐到對麵,說她有話要講。石高靜坐下,看著她道:“師兄,你有話就說吧。”應高虛說:“我先讓你看一樣東西。”說著從兜裏掏出一個紙片。石高靜接到手中看看,那是一張印州大酒店的菜單,立即笑了起來:“你讓我看菜單幹什麼,這裏又不能點菜。”應高虛說:“你往邊上看。”

石高靜再看,就發現了上麵用碳素筆寫的十六個字:

廟不像廟,藍眼人笑。

平曲試罷,簪子交掉。

石高靜不明白,抬頭問道:“師兄,這是誰寫的?什麼意思?”

應高虛說:“這是江會長寫的。年前臘月二十一,市宗教局召開宗教界人士迎春茶話會,吃飯的時候我跟江會長坐在一起。我說,會長,過了年我要去美國看望師弟,請給我指點一下好嗎。他沉默了一會兒,向服務員要來紙筆,給我寫下了這四句話。我問這是什麼意思,會長笑而不答。今天上午,我突然明白了。”

石高靜再讀一遍這幾句話,心裏“咯噔”一下,意識到其中大有玄機。前麵的兩句好懂,是說我在這裏辦的道院沒有國內道觀那樣的殼子,信徒多是藍眼睛的白人。這沒有稀奇之處,把這裏的情況稍加猜想就能說得出來。稀奇的是第三句——他怎麼能預先知道我師兄到這裏會表演改變心電圖,先是測出成功的平線,後又測出失敗的曲線呢?還有,第四句“簪子交掉”是什麼意思?

這時,師兄已經抬起手來,把頭上的那根龍頭木簪拔下,雙手捧著,極其莊重地送到了他的麵前。他心中驚慌,急忙推拒:“師兄,這可使不得,這可使不得!”應高虛說:“怎麼使不得?江會長已經說得很明白了。”石高靜說:“你別信他的話。他是逗你玩的。”應高虛說:“江會長神機妙算,玄門內外都賓服他,他不會隨隨便便給我寫的。師弟,我真該交班了,你快接著!”石高靜還是不接,讓她快收起來,應高虛說:“你不接,我先交給師父。”她起身走到師父的遺像前麵,把簪子恭恭敬敬放到供桌上,然後三禮三叩。石高靜見她這樣,也急忙過去和她一起叩拜師父。

禮畢,應高虛又說:“師弟,即使沒有江會長這話,我到你這裏之後,也有了交班的想法。”石高靜問她為什麼這樣講,應高虛說:“你看,你這崇玄道院雖然是瓊頂山的下院,卻紅紅火火,道徒眾多。但是上院呢,香火寂寥,門可羅雀。要是你這些洋徒弟到瓊頂山看看,還不把我羞死?有句老話講:本固而枝榮。南宗祖庭這個老本,今天弱到這個地步,真是不該嗬,我愧對祖師爺,愧對咱師父!”石高靜勸她:“師兄你別這麼說。瓊頂山在你手裏也有很大起色嘛,大家都很佩服你的修為嘛。”應高虛連連擺手:“師弟快別說了。師父羽化後,我也曾下決心振興南宗祖庭,想找個地方重建逸仙宮,可是我東奔西走,徒勞無功,隻好守著簡寥觀這座小廟,和老睡仙、沈嗣潔、阿暖他們幾個混日子。師弟,不瞞你說,有時候,我連買米的錢都掏不出來……”石高靜吃驚地說:“是嗎?那我幫你,這點錢我還是出得起的。”應高虛說:“不,我不是要你幫這個,是要你回去辦大事。師弟,你回國吧,你把瓊頂山接下來,南宗祖庭肯定會麵貌一新。”

石高靜聽到這裏,驚得雙目圓睜:“你讓我回國?把瓊頂山接下來?那你幹什麼?”應高虛微笑道:“我在你手下當普普通通的煉家子,你不會不留我吧?”石高靜說:“師兄,你要是真不想當家了,也輪不到我接班,我目前還是一個俗家居士呢。”

應高虛看著他說:“師弟你跟我說實話,你在這裏有沒有女人?”

石高靜笑了一笑:“向師兄坦白:我剛來時道心不夠堅定,曾經有過。可是自從辦起道院,就徹底斷絕了。首先,是我決心修道,吃了秤砣鐵了心;其次,我不想讓我的弟子們看到他們的師父是假道學、偽君子,白天講得天花亂墜,晚上摟著女人猛睡,哈哈……”

應高虛也笑了,拿手指點著他說:“你呀,坦白從寬,改了就好。我問你有沒有女人,是想知道你回國有沒有牽絆。沒有就好,你可以回國出家了。”石高靜說:“不行,我還有別的牽絆——這個道院,還有我的工作。”應高虛說:“這個道院讓別人管理,你抽空過來指導一下就行。工作嘛,辭了就是。”石高靜說:“道院可以讓別人管,工作我可不想辭。”應高虛問:“為什麼?掙錢很多?”石高靜笑道:“不是,要想掙大錢,我早幹別的去了。我跟你說過,來美國留學是為了捉鬼——我身體裏的那個鬼。”

應高虛怔了一下,隨即點頭道:“對,你是說過,你們家幾代人都有心髒病,你想找出原因。怎麼樣,現在清楚了吧?”石高靜說:“有些研究機構正在做著這個項目,但還沒有完全搞清楚。大致上判定致病基因在3號染色體上,具體在什麼位置還不能確定。”應高虛問:“在哪裏?我聽不懂。”石高靜說:“我給你打個比方吧。遺傳基因,那個叫作DNA的東西很長很長,好比萬裏長城,現在我隻知道那個小妖在山西的一段長城上,但到底它在哪裏,在哪個垛口上,還搞不清楚。”應高虛問:“要是搞清楚了,就能把它斬除嗎?”石高靜說:“目前還不可能。”應高虛說:“那就算了,還是靠丹功吧。你要是照咱們師父教的修煉下去,一定能降妖除怪,讓自己長壽。”石高靜說:“我也是這麼想的。所以這些年我苦練不輟。”應高虛說:“你回國之後,憑借瓊頂山的地氣,會事半功倍的。”

石高靜沉吟起來。他來回踱了幾步,走到窗前看著外麵街上的燈火說:“來美國十三年了,我真舍不得離開這裏。”

應高虛走到他跟前說:“舍不得也要舍。師弟,我求你了。”說罷,她向石高靜深深一揖。

石高靜急忙還禮:“師兄你別這樣。你讓我再想一想。”

應高虛說:“好,你在這裏想一想吧。”她指著東邊的供桌道,“你想通了,決定回國了,就把這簪子取走。”說罷轉身回房。

石高靜目送她走出太清殿,站立片刻,走到了師父的照片前麵。

供桌上,木簪躺在那裏,棕黑色的簪身幽幽發亮,龍頭上的那個白塊皎皎然醒目。石高靜滿懷敬意,向它三禮三叩,才起身把它拿到手中。

這根木簪,是南宗的聖物。師父向他講過,當年長春真人丘處機不遠萬裏,去西域雪山下見成吉思汗,勸他敬天愛民,贏得了大汗的恩寵,從此全真道大興天下。南方的金丹派道士們為了生存和發展,也紛紛歸到全真門下,而且多是歸於丘祖創立的龍門派。然而,張伯端的後人卻安居瓊頂山不為所動。當時有一位高道叫作陳致虛,既學北宗,又學南宗,就來勸瓊頂山的道士們改換門庭。道士們不願意,陳致虛手指逸仙宮內的一棵銀杏樹說:看,丘祖都給你們準備好龍頭簪子了,你們還不答應!當時是個冬天,銀杏樹葉落枝禿,奇怪的是,此刻每一根枝梢都變成了簪子的模樣。當家的老道爺掰下一根瞧瞧,簪子的一端竟是一個龍頭,而且龍頭的頂部發白。陳致虛說:看見了吧,這是長春真人特地為你們準備的,雖歸龍門,瓊頂還在。道爺老淚縱橫,向大家說:徒兒們,叩謝丘真人吧!說罷,他將自己頭上的簪子拔掉,換上了龍頭簪,向著北方跪下。全宮道士也都學了他的樣子,從樹上取下簪子,別在頭上,跪在了老道爺的身後。陳致虛向他們宣讀了龍門百字派係:“道德通玄靜,真常守太清,一陽來複本,合教永圓明,至理宗誠信,崇高嗣法興……”當時的老道爺,取“通”字改名,徒子徒孫們或“玄”或“靜”。從此,這些白頂龍頭簪子代代相傳,到師父這裏已經是龍門第二十六代,為“崇”字輩,他給徒弟起名則用“高”字。師父還說,當年改換門庭,從銀杏樹上一共掰下七十二根簪子,他一生中隻見過兩根,一根是他師父傳下、他整天戴在頭上的,另一根,則在一位坤道頭上,那坤道被人叫作陳仙姑,曾在瓊頂山住過十幾年,“文革”中失蹤,不知所終。

1982年夏天,這根龍頭簪子到了大師兄頭上。那時玄溪水庫已經建成,在瓊頂山中流淌了億萬年的玄溪變成一片大水,直逼逸仙宮的山門。道士們戀戀不舍地搬家,將簡寥觀當作棲身之地,身為杭州大學青年教師的石高靜放了暑假也去幫忙。大家正在搬著,突然天降暴雨,湖水飛漲,很快撲進山門,躥進一個個殿堂,大家隻好隨手搶到一些物品從後門逃走。到了後麵的山岡上,石高靜和幾位乾道坤道止步回身,眼看著逸仙宮在大水中越變越小。這時,一個驚天動地的霹靂在空中炸響,眾人都嚇得抱頭蹲下。雷聲消失之後,祁高篤看著大師兄的頭頂說:“奇怪,師父的簪子怎麼在你頭上?”大師兄說:“不可能吧?”就抬手取下來看,然而隻看一眼她就驚叫起來:“真是師父的簪子!這是怎麼回事?”石高靜往四周瞅瞅,說:“哎,咱師父呢?”大家這才想起,剛才師父沒從逸仙宮裏走出來,於是就向著水中連聲哭喊。石高靜和祁高篤還跳到水中,遊到逸仙宮上方一次次潛水搜尋,然而水下一片渾濁,哪裏能尋得見?二人隻好遊回岸上。大師兄哭著說:師父是與逸仙宮共存亡呀。眾人點頭稱是,都說師父如果沒有那種想法,不會逃不出來的。石高靜說:大師兄,師父把簪子交給了你,你就接班當家吧。大家到了簡寥觀,請城隍廟的江道長帶人過來,給師父做了三天法事,又為應高虛舉行了升座儀式,從此,大師兄就成了瓊頂山道觀的住持。

石高靜萬萬沒有想到,十八年後,大師兄要讓他接這根龍頭簪子!

石高靜來美國後一直留著長發,平時束在腦後,如果像全真道士那樣盤在頭頂也是可以的。他用雙手把簪子舉起,想在頭上試一試,然而,簪子的分量似乎有千斤之重。

我不能接。我沒有接的願望,也沒有接的能力。

他把簪子又放回供桌,向師父磕了個頭,仰臉說道:“師父,我無法接受師兄的重托,我還是在這裏做個海外散人,一邊從事科研,一邊傳道授徒吧。”

說罷,他起身走出太清殿,去自己屋裏看一會兒書,練一會兒功,上床睡下。

早晨醒來,去太清殿看看,龍頭簪子還在那裏。他想,等師兄過來瞅見,明白了我的抉擇,她就死心了。

他到廚房做好早飯,喊師兄來吃,但師兄不開門,依然說她不想吃,讓他該幹啥幹啥去。石高靜隻好草草吃了一點,開車上班去了。

他忙活一天,下班回來,發現師兄正在太清殿裏,坐在師父的相片前麵。他以為師兄是在打坐,但馬上發現了蹊蹺之處:師兄身體不夠端正,頭也垂得過低。他猜測,師兄是睡著了,就輕輕走到神台前,拿起木槌輕敲銅罄,想把師兄喚醒,然而師兄沒有一點點反應。

他走到師兄跟前蹲下身來,見她眼睛緊閉,不像打坐的樣子,心中猛然悸動,額上冒出汗來。他小聲喚道:“師兄,師兄。”師兄卻不答應。他抖著手去試師兄的鼻息,竟然感受不到一絲。再去摸她的手,那手已經又涼又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