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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兩匹馬,一黑,一白。

兩個騎馬人,一老一少。

從高樹上不斷滴落的水珠,打濕了騎在黑馬上的維斯布老爹的青布包頭。

傳說,這種因為濕熱蒸騰而附在樹葉上的水珠,是魔鬼噴吐。

的瘴癘之氣。如果直接淋在頭發。

上,一就會使人發冷發熱,得瘟病而死。

所以,居住在高山密林間的幔尼人,都用包頭布纏裹在頭上,護住頭發。

由於日曬雨淋,維斯布老爹的青布包頭已經破舊褪色了。那鑽出包頭的鬢發,也黑中夾白了,可不,都五十五歲出頭了。

已經被人們從稱呼大爹而升級為老爹了,頭發還不該白嗎?

不服老不符啊!蛛網似地密布在黑紫黑紫的臉瞳上的皺紋,也一天比一天加深了,象有無數根看不見的絲繩勒迸了皮肉裏。特別是額頭上的那幾道深紋,一條一楞的,如同竹根的節疤一般。背也開始彎了。這使得挎在肩上的烏黑油亮的銅炮槍,時不時地往下滑動。那一雙抓緊韁繩的手,幹得象樹棍。幾股曲扭的青筋,在手背上蚯蚓似地直朝外拱。

這一切,都說明維斯步老爹的確老了。再也不是當年那個楞是掰著獠牙,把一頭三百多斤重的犬野豬,活跳跳地從箐裏拖回寨子的強悍無比的獵手了。

可是,在他那如同鷹展翅般的濃眉下,卻亮燈似地閃,爍著一束犀利逼人的目光。這目光,機敏勇猛,銳不可當。看封它,你會感到,維斯布老爹並不老,他的身止正運行著青春的熱啦和旺盛的活力。

“穀龍,莫要瞌睡了噢!當心栽下馬來,摔扁了你的鼻子!”維斯布老爹回過頭來,提醒著騎在白馬上的少年。

“放心吧,維斯布老爹。我的鼻子是糯米團做的,摔扁了,還能捏起來呢!”

嗨,這孩子,真是個娃娃,都快十六歲了,說起話來,還這麼調皮。不,調皮中還帶著幾分撒嬌呢。

維斯布老爹笑著撇撇嘴!

“喲,連野竹箐的鳥兒都知道穀龍長著一個漂亮的高鼻梁。要是捏不成原樣,今天到了糯達山,見了你阿達阿媽,他們還不把我老頭子的腦瓜給揪下來?”

可不,就象他的阿達波紮穀一樣,穀龍的鼻粱長得又高叉端正,鑲在他那鵝蛋形的黑紅黑紅的臉蛋兒上,配上一張薄唇的嘴,和兩隻龍眼核似的大眼睛,小模樣長得真是英俊。

他上身著件齊肚臍的藍布小褂,下著靛色粗布肥褲!

胸前的三排銀質圓扣,隨著馬的搖晃彼此碰撞著,發出叮叮的脆響。而他頭上纏裹的有棱有角的大紅包頭,又與肩上斜挎著的硬木弓弩和麂皮箭囊相互襯托著,顯示出穀龍的勇敢無畏,就象一個真正的僾尼漢子。

一年前,山上的野枇杷開花的時候,在野竹箐邊境檢查站工作了多年的穀龍的阿達和阿媽,奉命調到糯達山,去組建一個新的邊境檢查站。

因為去的是新區,人地兩生,情況複雜。阿達和阿媽就把穀龍暫時留在了野竹箐,拜托給檢查站的交通員維斯布老爹。波紮穀在臨行時,把自己的弓弩和箭囊交給了維斯布老爹。

正是小鷹練飛的時候,維斯布老爹,要讓你受累羅!

維斯布老爹雙手接過弩箭,又把它挎在穀龍的小肩膀上:“放心去吧,波紮穀站長!小鷹飛起來的時候,我是天上的風,小鷹落下來的時候,我就是地上的樹!”

就這樣,穀龍成了維斯布老爹的小尾巴。

維斯布老爹從騎馬開始教起,機靈的穀龍很快就成了馬背上一隻快活的小鳥兒。維斯布老爹的兩匹馬,也愛上了穀龍。這兩匹馬,黑的叫巴木,白的叫斯魯。它們喜歡不停地搖動尖尖的耳朵。不管穀龍跟它們講什麼,它們都打個響鼻點點頭,表示聽懂了。

穀龍跟著維斯布老爹騎著馬,穿林越箐,翻山過嶺,為還沒有修通公路的檢查站跑運輸:把檢查站的信件公文送到區上,又把糧油衣物等生活用品從區上運回檢查站。

當運輸空閑的時候,維斯布老爹不是帶著穀龍闖林打獵、張網下夾,就是帶著他去檢查站幫忙,象小鹿來到了水草豐盛的池塘邊,穀龍在檢查站裏結識了許多勇敢的叔叔—一愛說笑話的節魯叔叔,大個子的飛於甫叔叔,滿臉胡子的漢族叔叔劉別,還有接替阿達擔任了站長的板章大叔。這些叔叔們,每天都在緊張地忙碌著。他們仔細地檢查出入國境走親戚和做生意的人們隨身攜帶的物品,查獲其中走私販私的不法分子巧妙地夾藏在行李包裹中的走私物和毒品。有一次,穀龍親眼看到,飛於甫叔叔抓獲了一個走私分子。這家夥把盜竊來的貴重的金剛石含在嘴裏,裝成不會說話的艇巴,企圖混出國境。當飛於甫叔叔一把揪住他時,他竟然把金剛石吞進了肚予裏,真是要錢不要命了。更可恨的是那些國籍不明的“玩黑貨”的鴉片犯,他們偷偷地把鴉片運入中國境內,進行高價倒賣,從中大發橫財。

這些鴉片犯,膽大心黑,活動猖獗,是檢查站和公安部門的重點打擊對象。可這幫家夥也是不好對付的。穀龍不止一次聽阿達講過,在野竹箐邊境,有一個叫“蠍子”的鴉片犯集團,神出鬼沒地猖狂活動。檢查站的叔叔們與他們周旋了多年,隻是逮住了少數幾個外圍分子。這個集團的頭目“蠍子”,一直沒有抓獲歸案。

穀龍和檢查站的叔叔們朝夕相處,長了不少見識,也學了不少本領。可就是有一點,常常叫他把嘴巴鼓成個蛤蟆肚兒,每次叔叔們去追捕那些在逃的走私犯和鴉片倒賣分子,都不許穀龍參加。當然了,也不許維斯布老爹參加。並且,讓維斯布老爹象釣魚的看著魚漂一樣,把穀龍看住。板章站長的理由隻有一個,聽得穀龍的耳朵都起了繭兒:“真槍真刀的,太危險!你們一老一少,就留下看家吧!”

板章站長韻原則性,就象一塊鐵板,沒有絲毫縫隙可鑽。

時間過得真快呀,轉眼間,山上的野枇杷又開花了。

阿達阿媽從糯達山托人帶信來,要穀龍回到他們身邊去。阿媽還說,糯達山新建了一個學校,穀龍可以上學念書了。根據穀龍現有的文化水平,他一去就可以上五年級呢!

聽說要回到阿達阿媽身邊去,穀龍高興得跳了起來。

可一想到從此要離開野竹箐檢查站,離開勇敢的叔叔們,離開維斯布老爹和心愛的馬兒斯魯、巴木,穀龍快活的小臉,一下子又愁得象曬蔫了的瓜葉兒。

板章大叔歎了口氣,輕輕地撫摸著穀龍的腦瓜頂:“唉,鶴鷯鳥離去了,樹林也寂寞。我們同樣舍不得你走啊!可是,你阿達阿媽象穀子盼雨水一樣日夜盼著你呢!你去吧,到了糯達山那邊,要聽阿達阿媽的話,好好念書識字。想我們的時候,就站在山頭上朝野竹箐喊幾聲,多情的風會把你的思念捎給我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