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從相思湖到富士山
―女作家文萍和她的《綠島》
周政保
一、關於文萍的小說
在相思湖作家群中,文萍是非常出色的一位。從1980年在廣西民院讀書時發表的第一篇小說算起,她至今已寫了100多萬字的作品,創作的作品包括小說、散文、評論、詩歌等等,其中最精彩的是她的小說。
1980年6月,她在《廣西文學》上發表了第一篇小說《啊,柑子》,這篇小說是她為大學寫作課交的作業,被當時的班主任袁廣達老師相中,推薦給《廣西文學》,很快得到發表。這件事;說明文萍的創作起點很高,也說明她是有一種屬於寫作人的天分的,關於這一點,我們從她後來的創作中得到了證實。
從《啊,柑子》到1985年,文萍進入她創作的第一個富有激情的階段。在這個階段,文萍在《芙蓉》《紅豆》《廣西文學》《漓江》《南寧晚報》等區內外報刊上發表了大量小說、散文、評論作品。其中在《芙蓉》1984年第3期上發表的中篇小說《走進人群裏》是其代表作。小說寫到一對年輕的戀人從相愛到分手,雖然情節並不複雜,但它卻寫出了人的心靈對理解及溝通的渴望,而這也成為文萍此後創作的一個重要主題。
然而,剛二十出頭的文萍也帶有她這個年齡這種經曆的年輕作家在創作時存在的局限,她在這個階段創作的作品比較單薄,語言比較簡單,蘊含的內涵有限。
1985年,文萍進人魯迅文學院作家班學習,在這將近兩年的學習生活中,她接觸了許多國內有名的作家,有幸聆聽了王蒙等著名作家、評論家及北京一些名校的名師上課。她看到了自己的差距,也悟到了自己的長處,她那雙一直有些蒙蒙隴朧的眼睛開始明亮起來了。1987年她在《芙蓉》第2期上發表了小說《布洛
陀夢幻》,這篇小說的副題是“是結束也是開始”。這句話似乎也
預示著文萍的小說進人了一個新的階段。這篇小說以細膩柔美的
筆觸展示了一個深懂藝術之道的女人和一位投身藝術的年輕男子之間無望的愛。在小說中,愛和被愛永遠是錯開的,她得不到相應、對等的回報,你愛一個人,完全是距離下的幻覺,你無法進人他的內心。相反,你不愛一個人,卻會因一種自虐心理而投人他的懷抱。此篇小說同樣寫的是人與人之間的心靈一種永遠難以溝通的困惑,但比起1984年發表的《走進人群裏》,無論其內容的寬度和廣度,還是文字的表現力,都有了長足的進步。
1987年12月,文萍在《上海文學》上發表了《血暈》,這篇小說的發表標誌著文萍的小說創作進人到一個新的高度。小說寫的是祖孫三代女人之間的愛愛恨恨,一種根植於血緣深處的不理解以致傷害,對一個人的成長帶來多麼大的影響。對於這類糾纏不清的“內耗”性矛盾的根源,作品並不想作出完善的解釋。但讀完此作,我們的理智卻可溢出“家庭”之外做更多的思考:一種健康人格的形成,常常不僅在於社會的光亮處、放大處、公共處經受考驗,而且也在生活的隱蔽處、細微處、縫隙處曆經錘煉。而後者留下的痕跡,往往要超過前者。小說的語言細膩、簡潔,同時采用重疊的手法,強調語言的感染力。整篇作品如泣如訴,一氣嗬成,讀後讓人有一種透不過氣來的感覺。
《血暈》獲得了成功,被評為廣西首屆青年文學創作作品獎,同時還被美國發行量很大的《僑報》轉載。此後,文萍創作了一係列反映家庭問題的中篇小說,如發表在《小說界》的《河》,《中國西部文學》的《綠島》等等。同時她這個時期發表的小說《平和之境》,開始嚐試用一種新的手法表現她一貫關注的主題。
1989年10月,文萍到日本留學。1990年,在日本大阪的《荒島》雜誌上,她發表了中篇小說《巨大迷路》(這篇小說於2000年被上海文藝出版社選人《中國留學生文學大係日本太平洋卷》)。這是一篇寫得精致淒美的愛情小說,她寫了一對非常相愛卻最終不能結合的戀人的故事,故事並不複雜,但作者采用了故事套故事的手法,把一個感人至深的愛情故事,放到一個到日本留學的女孩與一個日本人交往的故事中,讓那段發生在中國的刻骨銘心的愛情強烈地衝擊著讀者的大腦,你在為他們落淚的同時,不得不深思,為什麼有情人不成眷屬。而同時在另一期《荒島》上發表的《人世》寫的是一位中國留學生迫於生活的壓力,不得不被那個世俗的物質世界同化的故事。小說把生活的殘酷、人的無奈刻畫得淋漓盡致。更為可貴的是,在這篇小說中,我們看到作家對生活的描寫更加冷靜、客觀,而文筆也更加嫻熟和老到。更值得一提的是她在1990年第2期(荒島)上發表的(黃金感覺》,形式非常獨特,對人類生存的困境刻畫得人木三分。
也許是學習和工作的壓力比在國內大的原因,文萍在這個時期寫的小說不多,但她卻寫了大量隨筆,這些隨筆多數反映了中國留學生在日本生活的方方麵麵及中國和日本文化的衝突。從這些作品可以看出,文萍作為一個作家,她的視野更開闊,她筆下的文字也更加成熟。
二、關於《綠島》
在文萍的小說中,我非常喜歡《綠島》。這篇小說,當年我推薦它發表在《中國西部文學》上。
這部小說的正題之下,還有這樣一個副題:“你逃於無處可逃。”讀者也許看得出來,這個副題自有作者十分明確的傳達意圖。
當然,這一切都是關於人生的,或關於人的生命過程的。
《綠島》是所謂的新潮派小說?還是不甚嚴格的現實主義小說?那是難以判斷的,何況這種判斷也沒有實質性的意義。但這部小說所訴諸的探索,卻是可以明顯地感受到的。不過,這種探索並不在於小說傳達的方式方麵,而是在於作品所要傳達的思情意蘊方麵。
就《綠島》的結構(形式合成)及其敘述而言,它顯得不是很嚴謹,但是,從主人公的分娩到那種刻骨銘心的母愛的展示,隻構成一種敘述的時間框架,而其中所彌漫的卻是分娩之前、大致是從少女時代開始的零零碎碎的生活印象。這種印象歸結到一點,那就是人的生命曆程的上空所籠罩的各式各樣的歡愉、苦惱、嘈雜與異常不和諧的旋律及聲息。情節的貫穿固然是存在的,但小說的基本特點,卻是細節的連綴、疊合與展現。而這樣的小說方式,是與作品的思想感情包孕與寓意呈顯相順應的。
但它隻說明了造就一種小說方式的可能性。
我們讀這部小說,倘若可能感受到一點兒人生的苦惱或生命的意義的真誠思考,那作品的藝術目標也就算兌現了。
小說無法確鑿地告訴你應該怎樣生活―明明白白或一覽無餘地忠告什麼,那是與真正的藝術創造相悖的―小說隻能告訴你已經發生的人生過程的種種酸甜苦辣,如果這種描寫能夠真真切切地喚起某種生存求索的勇氣,甚至能夠觸發某種體現了社會進步心態的懷疑精神,那就意味著小說可能進人一種高層麵的審美世界。《綠島》是否已經進人了這樣的審美世界,這可以另作判斷。但這種審美世界的實現,卻是馬克思從青年時代就開始尋求的理想―假如我們讀過馬克思的《1844年經濟學―哲學手稿》,對此也就不會困惑了。
小說隻能是小說。小說不可能像哲學或其他社會學科那樣,把某種曆史的或現實的邏輯結論公正而嚴謹地呈送到讀者的麵前,這種期待本身就是反小說的或反科學的。對於人的自身生存狀態的探索與懷疑,是包括小說在內的全部藝術創造的絕不可能衰敗的永恒命題。作家不會是絕對的懷疑論者。但作家一旦窒息了自己的懷疑精神,即以為現實的一切社會文化狀態已經完美無缺,或盲目地操持某種僅僅強調承襲而排斥創造的觀照邏輯,那任何藝術的探索精神都可能被扼製而趨於消失。在這方麵,小說家米蘭·昆德拉曾說過許多精彩的話。我們不妨一讀。
我之所以說到米蘭·昆德拉,倒不是有意要把《綠島》往現代小說藝術那裏拉扯。因為《綠島》隻能是《綠島》。但必須肯轟拍勺是,《綠島》確實包含了一種涉世頗深的生活尋覓,一種隱藏了較為開闊的視野的生命求索:作者把那些最常見的、凡人都不會感到陌生的瑣碎生活現象,幻化為一種富有存在意味的圖像。
這就是我所理解與感受到的《綠島》。
《綠島》從女主人公的分娩苦痛開始,以新的生命所導致的精神與肉體的新的生存狀態的出現而告終―其中所能意味的,則是人的生命經驗的縮影或境界(特別是女性的生命經驗的縮影或境界)。
然而在這種框架之中,更為豐富的方麵是人生的煩惱與辛酸:不僅僅是物質生活的貧乏,而且是靈魂負荷的沉重―那種人與人之間的冷漠隔閡,那種相互之間的無法理解及不容易溝通,那種各式各樣的精神壓迫與不可能出現的超脫……這種狀況,在血親的家族之間也難以幸免,譬如女主人公與母親、與姥姥、與哥哥、與丈夫、與婆婆、與小姑子等等。理解往往是暫時的,而不理解卻成為永恒的存在。
不過,這不是所謂的人性或人的本能所致,而是紛繁的社會生活所恩賜給人的一種無可避諱的本質內容。
我們之所以不斷地強調人與人之間的理解,那是現實生活中所存在的不理解狀況的結果:由於不理解才不斷地強調理解的問題。而不理解也是事實―我們不能否認這種事實。英國的小說理論家福斯特說過,即使是一個坦誠到了極點的人,他總是企圖把自己心中的一切都告訴你,但他無論如何也做不到,因為人不可能全部地理解自己,這樣他也就不可能完整而可靠地表達自己。此外再加上人的溝通過程中的某種損耗,溝通的可能性勢必又被打折扣。當然,這僅僅是理論的解釋,因為在現實生活中,溝通的障礙還隱含著許許多多人為的原因:就像《綠島》的描寫所揭示的那樣。毫無疑問,這種描寫與揭示所包孕的社會文化意蘊,是具備相應的文學表現價值的。
人的苦惱與困惑是怎樣產生的?
我們隻能說:那是人自己製造的。
但生命的逃亡則是幻想!
你隻能“逃於無逃之處”。
其歸宿就是“綠島”,但它也不是終極。
生命的“綠島”是一種生命延續之後的喜悅與幸福。這不僅是人的天性的藝術洞觀,而且是人的既定社會生活的真實展現。
不是命定論,也不是悲觀主義,而是一種生命過程中的體驗與領悟。
就領悟而言,《綠島》的結尾描寫所輻射的光芒是強烈而有益於人生的。
我們應該歡迎各式各樣的有益於人生、有益於人的生命理解的小說。
寫於2001年6月
仫佬山鄉的呼喚
―評仫佬族女作家吳盛枝的文學創作
嚴小丁
吳盛枝是仫佬族第一個女作家。她從小生長在仫佬族山鄉,吮吸著家鄉甜美的奶汁長大,大學畢業後留校執教。十多年來,一方麵從事文學課程的教學,一方麵進行文學研究和文學創作。近年來發表一些富有民族特色的文學作品,引起人們的注目。
素潔的鄉情
層巒疊翠的群山,鬱鬱蔥蔥的栗林,蜿蜒起伏的小路,清澈透明的山泉,低佬山鄉原來如此秀美!而吳盛枝的《觀才龍瀑布》更將你帶進詩情畫意中:天是藍藍的,山是青青的,崖是黑黝黝的……瀑布從高處垂下,猶如一個妙齡女子柔柔的秀發,飄飄怡,悠悠然的,在白浪中慢慢梳洗。景蘊含著情,情融化著景,把瀑布的景色點染得絢麗多姿,給人以美的遐想。作者不僅寫出色彩的美,而且寫出動態的美。它巧妙地烘托人們在此情此景中的沸騰心境,使人們燦爛的心靈世界,在山光水色的映照下充滿活力,給人們以精神上的滿足與藝術上的享受。
吳盛枝以飽蘸激情的筆,繪形繪色地描寫鬆佬地區的自然風光,努力探索和追求散文的詩意,寫出深刻的人生哲理。讓人們觀賞瀑布的景色之後, 自然而然地引出一個民間傳說。
很古很古的時候,有一個美麗的姑娘,因不滿父母的包辦婚煙,半夜逃出家門,到深山裏去尋找她心愛的情哥,不幸失足落。下懸崖,掛在崖上的一棵樹上死去。死後,她那長長的頭發變成了瀑布。
這是自然界的瀑布,更是曆史的瀑布。作者對瀑布的描繪,不止於表麵逼真的描寫,而是要透過表層,深挖蘊含的人生真諦。在對瀑布的思考中,提煉出哲理性的意蘊,給人們以深刻的啟迪,難怪作者最後讚歎道:“這故事神奇吧?大凡神奇的故事都是人們對美好事物賦予的一種想象;大凡想象出來的東西,都是人們心靈上的精神寄托。”
吳盛枝的文學創作,再現了低佬族人民的生活,散發出一股泥土的氣息,字裏行間滲透著對民族一片熱愛之情。她赤子般的純情,把綺麗的山川景物,迷人的民間神話傳說和動人心魄的生活事件,如實地抒發出來,開拓本民族思想道德的精華,使作品蘊藏著深沉的曆史感和民族的自強精神。她的《回龍水》,用象征的手法,反映了這一方麵的內容。
開篇首先抒寫回龍水的來由:龍江水撞到河心一座巨石分瀉兩邊,然後在兩三丈處會合,兩股浪頭又絞在一起,互相撞擊形成逆流。因為有了這回龍水,天河人不管去到哪裏,老了終歸要回來的。接著,作者用優美的、抒情的筆調,深墨重彩地描繪了核佬山鄉的景色,並且通過人物形象的勾勒,尋找出這塊神奇土地上的民族魂,把作者的思想感情寓於景物描寫之中,激發了鬆佬族兒女對家鄉的熱愛。然後引出童顏鶴發的垂釣者,將這種情感的波瀾推向巔峰。
那垂釣者就是本地那位老作家,當年是鬆佬山鄉有名的歌手,解放初期調往外地工作。前幾年老作家聽到家鄉決心改變貧窮的麵貌,發誓向高山要錢,向大地要糧的喜訊,還未到退休年齡便辭去了官位,帶著老伴回到了家鄉,立誌為家鄉的落後麵貌貢獻力量。如今,老作家站在河心的巨石上,麵臨回龍水樂哈哈地笑道:“那水渦兒會勾人的魂魄呢,把我這把老骨頭也給勾回來了。”
難道這回龍水真會勾人魂魄嗎?那一旋轉的渦兒果真有靈性?這一切都在講明:夥佬族兒女,對家鄉有素潔的鄉情。
確田膩的心魔
吳盛枝受著侄佬族世代相傳的思想熏陶,養成了細膩的思想感情,具有鬆佬族獨特的秉性。因此,她在文學創作中,對人物形象(特別是女性形象)都進行了細膩的心理描繪。
人物性格的刻畫,要通過語言、外形、行動等外部特征來表現,但這些外部特征根源在內心。人的內心世界要比外部特征更豐富更微妙,它落下曆史、社會、文化、 自然的投影,是神秘莫測的世界。吳盛枝是通過人物自身的行動,來表現人物在特定環境中的特定心理,把人物內心寓於人物行動之中。
《長長的日子》中的主人公鬆佬族姑娘梅娟,她的內心活動是複雜而又細膩的,作者是通過她一係列動作表現出來的。當姐妹們要把方圓百裏響當當的萬元戶福貴介紹給她做對象時,她翻來覆去睡不著了,隻講了一句話:“我煩著哩,過年再說吧。”當福貴來到她家時,在堂屋裏放著黑色皮包,那裏麵有一兩塊的確良。梅娟看見那個包包,心頭就亂跳,後來推辭不過,隻好收下,卻用尼龍紗巾包起來,壓在箱籠底下。作者通過這一串細膩的舉動,把梅娟舉棋不定的心裏狀態自然地流露出來了。
誠然,這樣的心理描寫是表麵的、簡單的,並未真正深人人的內二合世界。每一個人都有各自不同的精神狀態、喜怒愛僧,越是觸及到內心世界的深處,就越能顯示人物獨特的性格特征,沒有人物的感情表現就無藝術可言。吳盛枝深知這一道理,所以她沒有把眼光停留在生活的表層裏,而透視到生活的底層裏,從複雜多變的生活中,用民族的眼光,審視民族的精神生活,透視民族的獨特個性,將筆力伸到人物的內心深處,開拓人物的精神世界,充分地展露出民族的特質,挖掘人物的精神美。
我們再看看,《長長的日子》是如何深人描寫梅娟的心理活動的。梅娟抱來一捆竹片,一邊坐下慢慢破細,一邊聽福貴跟別人議論。當福貴說到“出來這半天,少少也丟了一張‘大團結’”時,心裏一縮,刀口一滑,劃在指頭上,紫紅紫紅的血珠從指頭滾落下來。當福貴走時,梅娟眼皮也沒抬,那寬厚的背脊在一片藏青色的田野中慢慢消失了,她才抬起頭來。後來,她凡是一看到福貴的影子,心裏就發跳,臉上就發熱,就是望著月亮,眼眶也蒙上一層霧,梅娟對福貴的心理活動寫盡了,她的內心世界已袒露無遺。
可是,人物個性要在發展中才能充分表現出來,在各種變動中才被充分認識。一個生動的藝術形象,其精神世界和內心活動,總是十分豐富、廣闊和充實的。作家要展示人物複雜多變的內心世界,深人細致地剖析人物的心靈,既寫此情此時的心理活動,又寫彼時彼情的心理活動。作者對梅娟的心理活動描繪並不到此結束,而是把她置在另一種環境中繼續展示她的心理活動。
梅娟看見家和精瘦的身影在竹林晃動,就莫名地興奮起來,想唱支歌或吼聲“嗬―”,以表示自己喜悅的心情。當竹林慢慢靜下來,她忍不住鑽過竹林,悄悄地往那邊走去,像木樁一樣站在那裏,臉紅得像跌山那個紅丟丟的太陽。如今那雙眼那麼近地逼視著她,不是陰沉沉的卻是火辣辣的。她曾經多少次想起迎著那光給他一個溫柔的甜甜的笑,可一想到開春犁田插秧的那個季節,一想到五六月日頭烤得人眼發花的情景,她的心就冷得要死,一點笑也沒有了。當家和問她:是不是真的要嫁到上衝?她爽朗地回答:下衝有錢嫁下衝,下衝沒錢嫁上衝。她咯咯地笑了,一扭身鑽到竹林裏,看不到他的身形才說:“晚上到你家去聽歌子,聽那支一來呀來哎……”
複雜矛盾的心理活動,刻畫得那麼淋漓盡致 很多成功的文學作品都在證明:外部行為與心理活動不一致,比之外部行為與內心活動相一致,更有利於揭示人物情感深層結構的奧秘。
執著的追求
一個民族作家,要想舉起民族文學的旗幟,就要清醒地、 自覺地用民族的眼光來審視民族的精神,描寫和表現民族的生活及其隨著時代生活的發展而引起的變化,向人們展露風刻寺有的色神麵貌。
吳盛枝的文學創作,注重於反映少數民族對新生活的追求,對民族現實生活變化的剖析,對民族美德的思考,開拓本民族思想道德的精畢。在她所創造的藝術境界裏,或以現實的進步力量折射出曆史的沉積,或以曆史的光鏡照映前進的社會現實,都表明少數民族具有執著的追求,使作品蘊藏著深沉的曆史感和民族的自強精神。
小說《自己的天空》,寫了民族學院少數民族的少男少女,盡管他們的閱曆不同、性格各異、愛好有別,然而他們都有一個共同的特點:不斷進擊、不斷追求,擁有自己的天空。這裏姑且簡單介紹一二個。
信蓮:她一跨進大學門檻,就決心要考研究生。在校期間參加“南方詩社”,曾一展自己的風采。有一次,詩社請評論家來作專題講座,會場像夏日的夜市亂哄哄的,詩社社長“班副”一時亂了方寸。她接過“班副”的麥克風像時髦的歌星走向觀眾,偌大個空間頓時鴉雀無聲。她和“班副”配合得那麼默契,後來人們說他們是天設的一對地造的一雙,但她想得更多的是準備考研究生。
鳳鳳:人長得漂亮,字寫得蠻可以,散文也寫得不錯,處女作《別再蒙朧》在省報發表,成為女同學中第一個發表作品的人。她跟外語係的“外交官”談戀愛,兩人相處得如膠似漆。在學院舉辦的學生藝術節中,“外交官”是外語係的領舞,舞伴是全校出名的美人兒。她大概吃醋了吧,後來邀請別人跳了一個晚上的舞,被“外交官”衝進舞場,搞得一時滿城風雨。然而,她並沒有一撅不振,而是重新發奮起來,參加市業餘國畫學習班,並且繼續寫散文。
這些少數民族的少男少女們,都為本民族爭氣,都有自己的天空。小說是作家思想之光照射生活的結果,每一篇文學作品都應給人們以鼓舞、力量,讓人們能鼓起勇氣奮發向前。
吳盛枝的文學作品,交織著夥佬族曆史與現實的足音,凝聚著鬆佬人樸實深切的思想感情,融蘊著鬆佬族變化的境界。她在眾多的少數民族人物中,抓住了他們對美好生活執著追求的思想感情,寫出了這種追求所打上的曆史烙印,我們感覺到似乎有個騷動的民族精靈,時刻要闖出鬆佬山的深穀老林,欲與山外的世界比個高低,使我們看到了民族的生活進程,看到了少數民族對生活的創造,從而看到了民族發展的曆史。
我們讀罷散文《回龍水》和小說《長長的日子》都有這樣的感覺:低佬族人民強烈地要求改變自己的命運,要把自己的家鄉建設得更加美好。回龍水的故鄉天河街,過去一個工分隻值素粉一碗,人們一窩蜂似地往外跑, 日夜盼著招工招幹,接到人學進廠報到通知書就欣喜若狂,那時的回龍水無法將人們拉回來。現在人們紛紛返回自己的家鄉,不僅童顏鶴發的老作家回來了,就是年富力強的教師、工程師、技術員也跟著回來了,他們要齊心合力,建設可愛的鬆佬山鄉,要向大千世界宜告:鬆佬人民自強不息,永遠追求美好的生活。小說《長長的日子》中的夥佬族姑娘們,開始不是很羨慕富裕的地方嗎,都是想嫁給有錢人家享福去。後來,姑娘們不再以是否腰纏萬貫作為選擇婚姻的先決條件,而是以是否有發奮精神作為追求的標準。所以,很多人都願意留在自己的家鄉,同心協力改變山村的麵貌,一顆顆年輕的心,跳動著真摯的愛情火花,燃燒著建設家鄉的烈焰,顯示了鬆佬族人民的意氣。
文學是作家心靈的呼喊,一定社會的政治形勢、社會風尚以及經濟狀況,使作家感奮,寫出反映自己民族生活的作品。作家從生活感受開始,到醞釀構思乃至寫作進程中,始終和作品裏的人物同患難共甘苦。作家隻有燃燒自己的感情烈焰,才能點燃別人的思想火花。隻有把真誠的、熱烈的愛憎情緒熔鑄在藝術形象裏,才能深深地感染別人、激勵別人。吳盛枝的創作實踐證明:一個民族作家隻有對自己民族有深厚的感情,隻有對民族地區發生的變化感到激動和亢奮,才能寫出動人心弦的作品,這些作品是血的呼喚、情的進射。
寫於1993年8月
鼓樓之子
―侗族作家莫俊榮訪談錄
寧肯
21世紀來臨了,在新的世紀裏,中國侗族文學將走向何處?中國侗族作家將如何加快創作步伐?就著這些問題,筆者與侗族作家莫俊榮進行了一次詳談。
問:莫先生,您是什麼時候開始文學創作的?
答:我的創作活動是從20世紀80年代初期,也就是我的大學時代開始的。我讀的是廣西民族學院中文係,廣西民族學院坐落在美麗的相思湖畔,是讀書、寫作的好地方。當時我們81級的楊長勳、黃神彪、梁肇佐、覃展龍和我等幾位同學發起成立了廣西民族學院大學生文學協會,大家在一起共同切磋創作技藝,互相學習,互相鼓勵,創作水平提高較快。因為我是侗族,所以我的創作主要是以侗族題材為主,在大學二年級的時候,也就是1983年,我在《廣西文學》發表了處女作―組詩《侗鄉情》,文學創作活動算是正式開始了。此後便陸陸續續寫下來,一直堅持至今。
問:那您大學時代比較滿意的作品是哪些呢?
答:滿意的作品不多,比較一下,還是《侗鄉情》《我們從太陽的故鄉來》(《飛天》1985年第7期)和《年青的鼓樓》(《民族文學》1985年第7期)較為過得去。大學時代的作品基本上都收人了詩集《相思湖》 (1985年,我和黃神彪、梁肇佐、覃展龍合著)。
問:那麼,在您的詩歌創作中,到目前為止您認為最能代表您的風格的是哪一篇作品?
答:現代長詩《多耶》。這也是一部侗族題材的長篇詩作。我自己認為,這部長詩比較顯著的特點是,民族性與現代性結合得比較好,整部長詩結構比較緊密,想象比較奇特大膽,語言流暢清新,寫作手法比較多樣,具有較強的藝術感染力,是一部比較經得起推敲的作品。
問:聽說您目前已經轉人了小說方麵的創作,我們都想知道,您的小說創作還是寫侗族題材嗎?
答:是的,因為我是侗族作家,表現侗族題材是我創作生涯中最大的願望。因為侗族需要自己的作家,需要自己的作品,而我作為喝油茶長大的侗族人,沒有任何理由不去表現自己的民族。我作為鼓樓的兒子,表現侗族題材成為一種不可推卸的責任,更是一種與生俱來的使命。這種使命感將化為一種恒久的動力、驅使我默默地堅持下去,直至終生。
問:那麼您的小說近作是……
答:2001年初,我已完成了長篇小說《神奇鼓樓》的創作。這部小說是以清末民初(1909-1911年)中國南部侗族地區程陽小又鬥一帶侗民,在孫中山先生創建的同盟會組織的影響下,奮起反抗腐敗的清政府,建立侗族地區第一個辛亥革命政權的曆史事件為背景寫成的,28萬字的篇幅,2001年5月已完成了第二稿的修改,現在正在出版之中,不久將會與讀者見麵。
問:《神奇鼓樓》都有哪些方麵的特點呢?
答:《神奇鼓樓》有以下四個方麵的特點:1.題材重大、典型;2.侗族特色濃鬱;3.情節離奇精彩;4.打鬥場麵緊張別致。小說著意渲染與弘揚侗族鼓樓文化的精髓,展示侗族鼓樓文化的豐富內涵與獨特魅力。在寫作手法上,以現實主義為基調,借鑒了神秘主義、象征主義以及魔幻現實主義等藝術表現形式,使作品結構新穎獨特,有較強的藝術感染力,是一部融侗族傳統文化與現代文化思潮於一體的長篇新作。
問:莫先生,我注意到,您剛才多次提到了“鼓樓文化”這個詞,是不是在侗族文化中,鼓樓文化具有一定的代表性?
答:是的,在侗族地區,鼓樓是最有代表性的侗族建築之一,它高高地聳立在侗寨中央,曆來是侗寨聚眾議事的中心場所,可以說,它是侗寨的靈魂。所以,用鼓樓文化來代表侗族文化,是最恰當不過的了。當然,在侗族地區,風雨橋也是最具典型性的建築之一,因此,“風雨橋文化”也是侗族文化的代表之一。但最傳神的還是鼓樓文化。
問:從您的談話中可以看出,您對侗族鼓樓情有獨鍾,對鼓樓文化推崇備至,那麼,您認為鼓樓文化都有哪些主要特征呢?
答:說到鼓樓文化,我確實比較鍾愛,就連我的一些主要作品的題目都離不開“鼓樓”二字,像發表在(民族文學》上的《年青的鼓樓》、《廣西文學》上的《鼓樓天意》,以及最近完成的長篇小說《神奇鼓樓》等等。可以說,在我的心裏,一種可稱為“鼓樓情結”的東西已經根深蒂固了。那麼,鼓樓文化都有哪些主要特征呢?我認為,它有以下幾個方麵的特點:1.鼓樓文化是侗族曆史最悠久的文化。有侗寨的時候就有鼓樓了,古人在建寨時,首先考慮的是先建鼓樓,可以說,鼓樓的曆史也就是侗族的曆史。2.鼓樓是侗寨聚眾議事的公共場所,是侗寨政治文化的中心,它具有威嚴性和權威性,蘊含著侗族文化的深刻內涵。鼓樓是侗族最具有代表性的建築,是侗寨的標誌和象征。可以說,有侗寨的地方就有鼓樓。鼓樓集雄奇挺拔和雋永俊秀於一身,是侗族建築藝術的集大成者。鼓樓是侗寨的標誌,是侗寨的名片,更是侗寨的靈魂。因此,我們認為,鼓樓文化最能代表侗族文化。
問:莫先生,21世紀來臨了,您認為新世紀的侗族文學該走向何處?有沒有捷徑可走?
答:新世紀來臨了,新世紀的侗族文學怎麼走,確實值得我們深思。在過去的世紀裏,侗族文學取得了一定的成績,但總的感覺是進步不是很大,與其他兄弟民族相比,還存在較大的差距,主要表現在作品數量少,作者數量少,有影響的作品少,缺少有深度、有力度、民族特色濃鬱的力作。新世紀的侗族文學,我認為還是要在培養作者方麵下功夫,要在民族性與現代性方麵有新突破,既要立足鼓樓,更要走出鼓樓,讓侗族文學走向全國,走向世界。在狠抓數量的同時,更要下力抓“精品工程”,培養精品意識,重點突破,爭取拿出侗族的《塵埃落定》來。說到《塵埃落定》,藏族作家阿來的成功,對所有的侗族作者都應該是一個很好的啟示,《塵埃落定》就是一部民族性與現代性結合得很好的作品。在這方麵是沒有捷徑可走的,惟有不斷地摸索實踐,勤奮努力,才能達到一種全新的境界,寫出不同凡響的作品來。
問:您下一步的創作計劃怎樣呢?
答:首先是要多讀現、當代作品,特別是全國各大報刊最新發表的作品,了解文壇最新動態,把握文學脈搏走向,做到心中有底。在這個基礎上,今年爭取拿出兩到三部有一定分量的中篇小說作品,然後著手第二部長篇小說《程陽橋》的創作,力爭2002年初創作完成。
寫於2001年11月
黃全愈博士和他的
《素質教育在美國》
李子然
2000年5月初,炎暑剛臨,因《素質教育在美國》一書熱遍全國的留美博士黃全愈回到了故鄉廣西。當這一消息經新聞媒體一傳播,黃博士立即成了火爆的新聞人物,人們熱切地企盼與黃博士對話,向他請教有關素質教育的問題。《南國早報》《南寧晚報》以及區、市電視台、電台應讀者和聽觀眾的要求,派記者追蹤采訪,“黃博士答讀者問”專線電話開通並熱得發燙。家鄉父老兄弟姐妹的求知熱,刮起了一陣“黃博士旋風”。
黃全愈博士曾是我的大學老師,又是我堂哥的同窗好友。由於師生情誼和我的編務工作關係,他留美後,仍不時向他請教。這次他回國,原打算是回家鄉休息幾天,調整時差,然後上北京中央電視台做《實話實說》《讀書》等節目,並到北京大學等院校做學術交流。他沒想到他著的《素質教育在美國》由廣東教育出版社出版後,在家鄉引起如此關注,家鄉社會各界對素質教育這般高度重視,令他感到興奮和欣慰。
隨著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向前推進,中共中央、國務院於今年初發出了《關於深化教育改革全麵推動素質教育的決定》,文中提到:現在國力競爭,體現在人才的競爭,教育在綜合國力的形成中處於基礎地位。 目前學校正在“減負”,素質教育正在全麵啟動。如何對孩子進行素質教育,如何使孩子們的心智更健康地發展,這是全社會越來越關注的問題。
恰在此時,留美博士黃全愈所著的《素質教育在美國》一書出版了,他以自己跨文化的經曆和自己獨特的視角,以中、美兩個不同教育方式的對比,道出了對孩子進行素質教育的深層內蘊,適合國內教育界和家長們的借鑒,正所謂下的“一場及時雨”,用他的智慧服務於祖國服務於自己的同胞。
黃全愈博士是柳州市人,壯族,插過隊,廣西民族學院中文係77級學生,他勤奮好學,思維敏捷,勇於開拓,1982年獲文學學士學位後留校任教,成為一名寫作課教師,期間曾發表過不少文學作品。《素質教育在美國》之所以風行全國,除選題切中時弊外,也得益於其借事證理的技巧和語言的生動。可以說,這部著作本身就是一部說理性的紀實文學作品。1988年赴美講學和攻讀學位,1989年獲美國Villanova大學“人的組織與管理科學”理學碩士學位,1993年獲美國Miami大學“教育管理學”哲學博士學位。早在1998年底,黃博士回國探親、講學期間便打算寫一本關於教育的書,正像他在書中所提到的:“我想把我的不解、疑問、經曆和思考寫成一本小冊子,與我在大洋彼岸的同胞交流!”後來,他在他的著作中提出:“孩子們的創造性不是由老師‘教’出來的,創造性是培養出來的。她需要生長環境。”的理論。這一論點,以及他在書中所介紹的,從他的眼中看到的美國的素質教育,引起了國內各界極大的反響。《素質教育在美國》一書,在短短不到半年的時間內(1999年底初版)多次重印。《中國青年報》《文彙報》等多家報紙陸續摘要轉載。一本關於教育的書,而且是在目前圖書市場已是“疲軟”的情況下,在這麼短的時間內發行量達10多萬冊,街頭巷尾還不時冒出不少的盜版,可見此書的分量所在。然而,“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正像許多人問黃博士:“為什麼你寫這本書,是不是因為減負了你跟風,就寫這本書?”黃博士答:“實際不是的,我一到美國就發現,為什麼中國孩子在美國那麼優秀,但是中國的成人就比不過美國人?我們的孩子為什麼就高分低能?為什麼美國孩子就高能低分?這個問題我已經想了15年,寫出來,又正好跟國內實行素質教育湊在了一起。我覺得應該做的就去做,並不是跟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