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多年了,她真的以為,她能夠放下,能夠將他深深地埋葬在心中。
到此刻,她才發覺自己竟然這樣沒用,見到他仍舊難以自持,偽裝了這麼多年的堅強冷漠,在這一刻全然瓦解。
“我走了。”王劍蕩知道,不能再繼續待下去,否則,將鑄成大錯。
不等荀語接話,王劍蕩邁步便走。
隔著紛飛的雪花,看著他離去的背影,荀語用不大不小的聲音道:“我馬上就要嫁人了,你能不能再陪我走一程,賞一次雪景。”
王劍蕩快速離去的步伐猛然停住,他僵在原地,雙手緊緊握拳,內心告訴他,該離開,該放下。
當斷則斷,否則這麼多年來的分離,全都白費。
可是,他的行動卻沒有按照思想,他轉身,對著雪中的她伸出了手。
荀語含著笑走近他,將冰涼的手放入他的手心,與他緊緊相握著,一如多年前,他們手牽手漫步在風雪中賞雪的情景。
冰天雪地的寒冷,始終凍不了二人一直在一起的心。
十指相扣,卻是分別前最後的溫暖。
“娘娘,已經兩個時辰了,他們有什麼話也應該說完了,奴婢去看看吧?”紫羽站在蘇落雪身邊,心中始終牽掛在那兩個犯了宮規的人,隻怕再不離開雪華宮,要鬧出什麼亂子來。
“這麼多年來未見,有許多話說吧,讓他們多聊聊。”蘇落雪看著微微有些暗下的天色,雪勢也小了許多。
希望這一次的聚首,能夠讓他們二人把前塵往事了斷,開始新的生活。
該放下的東西始終是要放下的。
“奴婢隻怕他們會連累了娘娘。”
“都已做到這個地步,便不怕所謂的連累了。”蘇落雪攏了攏披肩的貂裘,嗬了口寒氣:“紫羽,去加點炭火吧。”
“是,娘娘。”紫羽正要退下,卻見滿臉哀傷而歸的荀語,麵色一喜,立刻道:“娘娘,長公主回來了。”
蘇落雪聞聲而出,隻見臉色有些蒼白的她步履輕浮地朝這邊走來,眼中還有那未幹涸的淚凝在眼中。
“長公主。”她邁步上前扶了搖搖欲墜的她進入寢宮,將她身上被冰雪覆蓋了的貂裘解開,遞給紫羽:“快拿去烘幹了。”
紫羽立刻接過,蘇落雪隨後將自己身上的貂裘解開,披到她冰冷的身軀,牽引她來到炭爐邊取暖。
蘇落雪盯著荀語在炭爐邊瑟瑟發抖的模樣,心中盡是心疼:“王畫師呢?”
“他在園中為你補一副丹青,免得明日皇兄來卻見不到畫,那便要懷疑了。”荀語有些無神地回答著。
她試探性地問:“長公主,那你和他……談的如何了。”
荀語突然回神,笑著握住蘇落雪的手說道:“他牽著我的手漫步雪中,賞梅賞雪,他說他一直深愛著我,從未忘記過我。他告訴我,曾經他想過與我同生共死,隻求與我在一起,即便是死也值得。我問他,若是現在,他還願意與我同生共死嗎?”
蘇落雪心中一驚,瞪著荀語:“他說什麼!”
“他說他願意,但是他不能,不能害了我。”
“你也不能害了他。”
“這幾年,其實我一直如行屍走肉般活著,如今又要嫁給一個我不愛的男人,與其一生渾噩,為何不能為自己的愛情爭取一回呢。”
“長公主,你不能在關鍵時刻犯傻,定安侯丟不起這個臉麵,皇家更丟不起。你若是犯傻,後果……王畫師還有大好前程,你也不想就此毀了他吧。”蘇落雪看出她的想法,立刻阻止。
“我隻知道,我愛他,他也愛我。落雪,我想為自己的愛情爭取一次……”荀語突然冒出了一個想法,一個她很多年前就想做,卻一直沒有機會做的事。
“不可以,長公主!”蘇落雪甩開她的手,對上她期盼的目光:“一向冷靜的公主哪裏去了,現在在我麵前的隻是一個癲狂的公主,你在引火自焚。”
“我不怕,即便是引火自焚,至少我是為了我的愛情。”
“值得嗎?就因為愛?即便你們真的逃離了這皇宮,你能保證你們永遠這麼相愛下去嗎?你們每天要過這提心吊膽的日子,要為生計發愁,這份愛能延續多久你想過嗎?”
荀語駁訴道:“你也是罪臣之女,可是帝君卻因為愛你,他與滿朝文武為敵,隻為了與你在一起。”
蘇落雪卻搖頭:“他為我做了這麼多,最後他還是帝君。可你若與王劍蕩走了,你就不再是長公主。”
“長公主的身份我才不稀罕,這種生活我早就不想要了,我隻想轟轟烈烈地愛一場,僅此而已。”荀語的表情堅定:“我不會連累你的,這我會自己去爭取,哪怕結局是死。”
“長公主若是一意孤行,本宮現在就去稟報帝君,將你圈禁。”蘇落雪的表情也是不容質疑,一時間,二人之間充滿了爭鋒相對的意味。
“你不會。”荀語很肯定道。
“為了皇家顏麵,我會。”
“落雪,我求你了,我與他的事,你就當不知道,好不好?”荀語的聲音軟了下來,音帶哭腔,滿臉乞求。
“值得嗎?”突然間,蘇落雪覺得自己今日做錯了,她不該一時心軟,幫助他們見麵。
此時的荀語已經有了妄想,現在的她,誰也阻止不了。
那既然阻止不了荀語,那她隻有去阻止王劍蕩。
從荀語的話中可以了解到,王劍蕩是真心愛她的,他應該不願見到荀語萬劫不複。
“好,我可以當做不知道這件事,你,好自為之。”
朝凰宮
“帝後娘娘。”刻意壓低了的聲音傳進了寢宮,一名身著粉色宮裝的宮女奔了進來,一副神秘地模樣。
此時的華雪正於案前練字,眼也未抬一下,淡淡地問:“本宮不是交待過,沒有要事,不要來朝凰宮嗎?”
“奴婢正是有要事,才要當麵來見帝後娘娘。”她跪地而拜。
“說。”
也就在此時,李公公掃了眼兩側侍奉的宮人:“你們都退下。”
待宮人皆退下後,宮女才緩緩開口:“今日雪華宮發生了兩件怪事,第一件是今日皇上準許王畫師入雪華宮為華雪畫像,起初奴婢未多加留意,可偏偏王畫師卻在裏邊待了近四個時辰才離去,四個時辰足夠畫三幅畫了。第二件便是王畫師進入雪華宮後,紫羽便領著長公主也進了雪華宮,待了兩個多時辰才匆匆離去。而今日畫像,華妃則是不準許任何人跟隨,隻留了紫羽。”
“那這兩件事又會有什麼關聯呢?”華雪聽到此事倒是起了點興趣,放下手中毛筆,掃了她一眼。
“這兩件事看似沒什麼關聯,可奴婢卻覺得關聯至深。”
“你倒是細細說來。”華雪在李公公地攙扶下緩步走至鳳椅,慵懶著倚靠而上,靜靜聆聽。
那宮女也隨著她的方向轉了個身,繼而說道:“奴婢猜測,有兩種可能。一是這王畫師與華妃之間有不可告人的秘密,長公主就是因為發現了此時,才到雪華宮警告華妃與王畫師。”
華雪嘴角一勾,“有意思,繼續說。”
“還有一個可能就是長公主與王畫師有不可告人的秘密,華妃隻是做了個中間人,替他們兩搭橋牽線。”宮女說罷,整個寢宮中一片寂靜,帝後遲遲沒有說話,她以為自己說錯了什麼,有些惶恐地問:“奴婢說錯了什麼……”
“沒有,你做的很好。下去領賞。”華雪揮了揮衣袖,也不作任何表態,便將那宮女屏退。
李公公也暗自思附了許久才問:“娘娘覺得這事該如何處置?”
“你覺得呢?”華雪不答反問。
“奴才覺得,若是王畫師與華妃有染,對娘娘再好不過,正好利用這個把柄,徹底擊垮華妃,讓她永世不得翻身。”
“那若是王畫師是與長公主有染呢?”
“這便不大好辦,長公主是帝君的親妹妹,太後的親女兒,又即將嫁給定安侯長子,若是揭發了這件事不僅皇家顏麵盡掃,太後與帝君更會認為帝後您是有意揭發此事,讓皇家蒙羞,對您不利。”
華雪輕笑,搖搖頭:“你錯了,這兩件事不論真相是哪一個,都對本宮有利。”
李公公不解地問:“娘娘明示。”
“若長公主與王畫師有染之事揭發,那麼為他們牽線搭橋的華妃又怎能脫離的了其中幹係?眾人隻會認為,是華妃教唆他們二人苟且,最後令皇家蒙羞。而本宮,隻是不小心撞破了這其中的秘密,幹本宮何事呢?”華雪冷冷地笑了出聲。
李公公恍然大悟:“娘娘英明。”
“現在你就幫本宮去查查王劍蕩這個人的底細,派個人日夜監視他的一舉一動。”
“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