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春的一大早,鬆本帶著十多個鬼子直撲青山腳下的鍋底村。前些天,給養車在途中遭到新四軍的襲擊後,據點裏已是囤倉空空,現在他們要挨家挨戶搜糧食。翻箱倒櫃半天下來,卻一無所獲,煞神般的鬼子們便將全村人押到了一塊空地上。哭號聲中,鬆本“嘩”地抽出腰間的東洋馬刀,咆哮著揮過頭頂:“誰的不交糧食,通通死啦死啦的!”隨即,幾挺機關槍“哢哢”對準了手無寸鐵的男女老少。
就在這時,村東頭忽然響起幾聲“呱呱”、“呱呱”的驚叫,是大旱鵝,聽那聲音,少說也有幾十隻。“喲西!”鬆本收起東洋刀將手一舞,立刻領著鬼子朝那鵝叫聲奔了過去。誰知他們奔過去轉了幾個圈子,卻沒有一隻旱鵝的影子。鬼子們正在埋頭扒窩翻草地折騰,村西頭又傳來了一陣“嗷——嗷——”的肥豬叫聲,於是鬆本忙命令他們掉頭去捉肥豬。可鬼子們爬牆鑽洞地尋找了半天,依然是連根豬毛也沒見著。
這下鬆本感到不對勁了,莫非是這些支那人在捉弄我們?當下他“呼哨”一聲長哨,兩條半人高的純種德國大狼狗竄上前去。那狼狗三嗅兩嗅,不大工夫就從村裏拽出了一個人來。這是個身板敦實的老漢,他看看那兩條狼狗,又看了看鬆本,寬闊的嘴角和眉梢間,還隱隱現著一絲輕蔑的笑。原來,剛才這旱鵝和肥豬的叫聲,正是從他嘴裏發出的。
老漢名叫麻五,本是青山深處坤元寺的一個道士。半年前鬼子血洗坤元寺,寺中道人全部葬身火海,麻五那天正巧因下山化緣而幸免於難,如今寺成廢墟,這才流落到鍋底村。剛才,眼見鄉親們就要遭難,為了應急,他便使用了這條小計。
“八格牙魯!”幾把寒風閃閃的刺刀,齊刷刷地頂住麻五的咽喉。旁邊的鄉親們都驚呆了,幾個孩子嚇得失聲哭叫起來……誰知鬆本卻走上前去,伸手托住麻五的下巴:“嘿嘿,你的,口技的會?”見麻五點了點頭,他拍拍麻五的肩膀,又拍了拍自己的胸脯,“你的,我的,比一比?”原來鬆本在入伍侵華之前,是日本大阪一家馬戲團裏的口技小醜,專門表演那些牲口和畜禽的叫聲,確也惟妙惟肖,因此他在軍中還頗有些小名氣,沒想到今天,竟然在“支那人”中碰上了這麼一個對手。所以在殺人之前,他要先玩一玩,鬥鬥嘴皮子過一把口技癮,也好借機在自己的部下麵前出一出風頭。
麻五問道:“太君,怎麼比?”
鬆本眼珠一轉奸笑著說:“你的小雞,我的聽聽?”
小雞?麻五二話沒說,口中就“嘰、嘰、嘰”地來了一群聲似剛出殼的小雞,邊叫邊用手當翅膀撲啊撲的,同時還一啄一啄地伸著腦袋。這一招在行話裏稱作“雛鳳亮翅”,表麵意思是我如小雞出殼,沒有多大的本領,內裏的含意卻是:我雖是如拳頭大的小雞,卻敢吃筷子長的毒蟲!
鬆本哪懂這些門道?一伸脖子,“咯咯咯,喔!咯咯咯……”跳來了個欺生好鬥、豎毛瞪眼的公雞,接著就聽到小雞們嚇得四處逃散,在“嘰嘰”地叫喚。
這一招鬆本覺得占了便宜,他很是有些得意。麻五卻輕蔑地一笑,驟然間“喵——嗚”一聲!
鬆本聽得真切,這是一隻專門吃雞的大狸貓,已一口咬住了公雞的脖頸,明擺著自己落了下風。他氣得兩眼一瞪,“嗚……汪、汪汪!啊嗚——”那“嗚”聲憋在喉嚨裏老半天才往外躥,顯然是一隻撲上前撕咬的凶殘大狼狗。這狼吠之聲學得也真像,連鬆本身邊的那兩條真狼狗也驚得倒退了幾步。
麻五忽將頭一埋:“哞——”這是大青山下最健壯的大牯牛在發威,它頭一偏,角一揚,就將撲上前的那條大狼狗挑上了半空,狠狠地摔了個肚皮朝天,接著,又是“呃、呃呃”一串狼狗的劇烈慘叫聲。
太絕了!誰也沒看出貌不驚人的麻五,竟然有這麼一手,鄉親們忘卻了驚慌,都情不自禁地大笑著拍起巴掌來,就連那些鬼子們也“哈哈”地咧開了大嘴黃牙。
鬆本的臉被丟盡了,沒料到自己今天弄巧成拙,居然敗在這麼一個“東亞病夫”的手下,他麵漲如肝,叉開兩腿,突然將刀刃按在麻五的脖子上:“你的,口技的不行!你的,死啦死啦的!”
麻五泰然自若,雙目一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