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讀者打電話給報社,說市郊那家私營食品廠的衛生有問題,我以一個批發商的身份前去暗訪。幾個車間觀察下來,沒有什麼收獲,卻發現在勞作的工人中,夾著一個稚氣未脫的女孩,女孩盡管穿著又大又老氣的成人衣服,仍掩飾不住她那瘦小的身軀。
趁老板不注意的時候,我悄悄走上前,和顏悅色地跟她套近乎:“你叫什麼名字呀?”“姓白,叫白靈。”“白靈?喲,這名字好聽!今年多大啦?”女孩抬眼看了看我,卻再不肯開口了,低下頭去隻顧幹活兒。她麵前,是成堆的瓶子和一把固定的電動洗瓶刷,由於個頭太矮,她腳底下墊著幾塊磚頭,一雙被水泡得紅腫的小手,在麻利而機械地操作著,疲倦的臉上爬滿了汗珠。
這可憐的孩子,還沒我那寶貝女兒大吧?她該是上學讀書的年齡呀,怎麼能在這兒做童工呢?我心裏顫抖著,走出廠子就打了個電話,市勞動監察大隊很快來了人。一查,白靈果然才十五歲,是輟學後被一個老工人從外地帶來的,家在偏僻的貧困山區。按照企業禁止使用童工的法律法規,老板受到了處罰,並被責令盡快將她護送回鄉。
出於一種深深的牽掛,我留下了小白靈的家庭地址,在她離開的那天,我特意趕到汽車站,以小白靈回鄉搭乘的客車為背景和她合了影。以此為素材的新聞稿子在省報刊出後,我又將報紙連同那張合影一起寄給了她。
兩個月後,一個信息從白靈家鄉的村委會反饋到報社,說白靈被解救回家後,在鄉村兩級的照顧下生活得很好,現在已繼續上學了,還被評上了三好學生。這個消息,讓我感到了一種無比的欣慰。正巧這段時間,報紙需要關注貧困地區孩子上學方麵的稿子,我心裏一亮,決定來個追蹤采訪,將有關白靈的報道寫出續篇。在征得領導同意後,我幾經輾轉,按圖索驥找到了白靈家鄉的村委會。
已經傍晚時分,負責接待我的是村委會阮主任,他聽清我的來意之後,閃著眼愣了一愣,說去白靈的家離這有十多裏路,還得翻兩個山崗,今天累了先歇著。我說不累,現在就去沒關係。阮主任這才又訕笑著搓搓手:“記者同誌來得不巧,白靈昨天向老師請假,去山外她姨家了,明天指不定回來。”然後,他領著我去附近路邊的一家個體旅館,讓我今晚好歹先住下。
旅館不大,卻顯然是這裏條件最好的地方了,寬敞整潔,窗明地淨,裝潢和設施也還說得過去。這晚沒有其他旅客,晚上我在旅館大門外麵轉了幾圈,回到房間後看了會兒電視就睡下了。
從喧鬧的城市出來,感覺山村的夜晚特別寧靜。沒想剛剛迷糊上,耳旁就有一種“沙沙”的聲音,感覺身板下挺挺的、鼓鼓的,像是什麼東西從被褥裏蠕動了出來。我一個激靈擰亮床頭燈,翻身掀開了被褥,呀,那竟是一條昂頭扭動著身軀的蟒蛇!
蟒蛇雖不會咬人也沒有毒,卻嚇出了我一身的雞皮疙瘩。我大聲叫來了旅館老板,老板也驚愕著傻了半天的眼,才慌忙地捉起那條蟒蛇扔到了外麵,接著趕緊給我換房間,翻床倒櫃折騰了好大一會兒,又說了很多寬慰的話兒,算是讓我勉強地安頓了下來。
眼下已是滴水成冰的冬季了,這旅館床上的被褥裏哪來的蛇呢?會不會是什麼人故意的……我實在想不透這樣的怪事兒,和衣躺在床上亮著電燈,心裏還是有點發怵。豈料到了後半夜,我剛有些倦意,突然又是“嘩啦”一聲,房間的窗子被什麼東西砸了,那破碎的玻璃塊兒差點沒濺落到我身上。
我連忙下床奔到窗邊,隻見一個人正朝屋後的村子裏奔跑,然後不慌不忙拐進了路旁的林蔭裏。但借著淡淡的月光,我看清了那個人裹著頭巾,左胳膊的衣袖管空空飄蕩——是個獨臂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