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相元家在沙金城郊,他一年到頭總是受人差遣,浪跡四方,倒是妻子褚氏勤勞節儉,把家裏料理得井井有條。這天,馮相元難得閑暇在家,想起已有多天沒有逛城會友,便打算去轉轉。臨出門時,褚氏拿出一隻閑置多時的破銅壺,讓他順便找家銅匠店去修一修。
進城走過幾條街巷,前麵就是掛著店匾的“王記銅匠店”。店老板王銅匠和妻子陶芝雖都是外地人,但也曾與馮相元因生意上的事打過幾回交道,見馮相元上門修壺,自然熱情相迎。王銅匠接過馮相元手中那隻銅壺,細細打量了一番後,抱歉地說:“這壺修倒不難,付十文錢就夠了,隻是有一種修理材料,店裏暫缺還沒到貨,恐怕要稍等幾天才能修好。”馮相元心想,這麼一隻破壺,家裏反正也不急等著用,等就等幾天吧,便說:“壺且放在你店裏,過幾天來取就是了。”當下,馮相元先付給王老板十文錢,然後就走了。
馮相元本是個粗人,幾天後竟把修壺的事情忘了,經妻子褚氏問起,他才想起那隻舊壺還在王記銅匠店裏。因急著要出門,他隻好讓妻子去銅匠店裏取壺。
褚氏到了銅匠店,說自己是馮相元的妻子,是來取銅壺的。誰知店老板愣愣神將店櫃上下一陣打量,然後搖了搖頭:“沒有,不知是何時送來的?我這店裏沒有收過你家的銅壺啊!”褚氏是個倔性子,丈夫明明幾天前送到這裏的,一隻用了幾十年的銅壺,怎麼到他店裏就說沒有了?她不言不語,神情不快地僵在店裏半天。見此情景,店老板無奈地說:“要不,叫你丈夫有空自己來一趟吧,如果真是我店裏收過你丈夫拿來的壺,我情願賠你家一隻。”
這天晚上,等丈夫回家後,褚氏把這事告訴了丈夫,馮相元一聽心裏很不痛快,王銅匠怎麼如此說話?這不分明是昧了別人家的東西,還要故意羞辱人嗎?第二天一早,馮相元本想去找王銅匠,與他當麵對質討個說法。不巧就在這時,又來了一宗押鏢業務,由於時間緊迫,必須立刻啟程。於是他隻好勸妻子也勸自己說,為一隻破舊的銅壺,犯不著,算了吧。如此勢利小人,不提也罷!
時隔不久,馮相元經人相助舉家搬遷,去百裏外的陵延縣謀了一份新業。在那裏,他遇上了一個故友,那故友名叫茆大成,與他原為同道,多年前,茆大成在荒蕪偏僻的押鏢途中被毒蛇咬傷,命懸一線之際幸遇路過的馮相元,馮相元冒死以嘴吸去茆成傷口上的蛇毒液,又連夜輾轉幾十裏路找到蛇醫,才為他撿回了一條性命,從此兩人成為生死好友。如今茆大成遷升在稅局當差,與救命恩人久別重逢,當即擺酒設宴為他接風。
席間趁著酒興,茆大成聊起手頭的一樁案子——昨晚他的手下在境內截獲了十擔木炭,老板是個銅匠。馮相元問如何處置?茆大成哈哈一笑:“一樁平常生意,本來可以放行,不過按律也可以定為偷稅,罰稅五百銀洋。”“那兄弟打算是……”“三天內交出五百塊銀洋放人,否則,以偷運火藥之嫌移交省局。”說著,茆大成喝了一口酒,“嘿嘿,這是一塊送到嘴邊的肉嘛,不吃白不吃!”
按民初戒律,偷運火藥是殺頭之罪。馮相元知道茆大成的底細,此人匪盜出身,從前打家劫舍無所不為。眼下不過是在巧設罪名,敲竹杠訛人,借機搜刮民脂民膏,不由生了些惻隱之心。接著,茆大成又說此案主是沙金縣城人。馮相元一聽,便打聽起詳情來。茆大成說:“大哥對此案感興趣,莫非是因為同鄉之情啊?”
馮相元問:“不知案主姓甚名誰?”茆大成說:“沙金城裏王記銅匠店的王銅匠。”馮相元一怔:“哦,王銅匠?怎麼是他?”“哦,莫非你們有交情?”
見馮相元沒吭聲,茆大成說:“大哥於我有救命之恩,正苦於無處回報啊,既是如此,這點小事還不就我一句話?”說罷他當下吩咐,“傳我的話,馬上把人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