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堵門討債(1 / 2)

民間有“過年不討債”的規矩,於是我趕在大年三十夜這天,頂風冒雪又一次跑了上百裏路,去堵張凡的家門,讓他還我的兩千元錢。

並不是我就缺這幾個錢,而是憋著一肚子火。我跟張凡本來也就點頭之交,兩千元錢是前年他花言巧語從我手裏騙去的。當我發現上當後,他說因為手頭緊,那錢已經花了,過些日子就還,幸好我留了個心眼兒,隨即讓他給我寫下了欠條。可這小子是個開“皮包公司”滿地跑的角兒,此後總也見不著他人影,家裏連個電話也沒有。我一次次堵上門去,屋裏總是隻有他的妻子和一個七八歲的小孩。那女人不咋作聲,也懶得看我手裏的那張欠條,每次隻是相同的幾句話:“張凡不在家,他欠的債,你跟他去要吧。”對這樣的女人我能有什麼轍,不過今兒是千家萬戶團圓的日子,張凡你說啥也總要回這個窩吧?

傍晚時我敲開了張凡家的門,依舊不見張凡。女人愣了一下,話還是那些話,連頭都沒抬。這次我可久經沙場了,拿出在部隊時當偵察兵的本領,眼睛三轉兩轉先把屋子裏外角角落落看了個遍。屋子沒有後門,窗子上安著護欄,家什裏外一目了然,我斷定張凡不是剛才溜了,而是的確還沒回家,這會兒自己來得正是時候。

女人見我沒有離開的意思,半晌又淡淡地補了兩句:“你等不到他,他今天不會回來。”然後,她低眉順眼地躊躇了片刻,從灶邊端出剁好的菜餡、麵盆兒,背對我埋著頭,和趴在桌邊的孩子一塊兒包起了餃子。

既來之,則安之。我什麼話也不願聽,也不願再說什麼廢話,順手拖過一張凳子,倚著門邊自顧坐了下來。我就不信今晚守不到張凡。

遠處的爆竹聲漸漸響起,眼前的大路上再也見不到一個人影,隻有依稀的雪花在飄。外麵已經完全黑了,昏黃搖曳的燈光下,屋裏的空氣沉悶得讓人窒息。直到包完了餃子,除了孩子偶爾用怯怯的眼光看了我幾下之外,她隻是竊竊地和孩子答問了幾句什麼,一直也沒搭理我。

一股憤憤的怨氣,憋得我的眼球生疼,臉上的毛孔發漲,可我卻無從發泄。我希望女人這時候說幾句賭氣的話,哪怕是瞪我一眼,那樣,我倒可以狠狠地對她罵娘摔凳子。見女人上鍋灶下好了餃子,我突然想起了以前聽人說過的那些討債招數,便站起身走過去,毫不客氣地搶先撈了一大碗,端到桌前就狼吞虎咽起來。可是我注意到,我的粗蠻並沒有引起她的反感和意外,她隻是撈起剩下的餃子,默默地和孩子在旁邊吃著。

餃子是野菜做的,雖然肉少了點,味道還是不錯,一大碗下肚我已經飽了。我“咚”地扔下碗筷,正準備再找些什麼刺激她一下,沒想到那小孩兩眼望著我,稚氣地問:“叔叔,你還吃嗎?”“……”我一愣,竟連自己都不知道說什麼好,再怎樣,我也不好對這麼一個孩子動粗啊。

堂屋裏有一台十四英寸的黑白電視機,女人和孩子打了開來,是春節聯歡晚會節目開始了。由於信號不穩定,圖像時不時閃來跳去,發出“刺刺沙沙”的聲音。我隻好依然坐在門邊凳子上,心不在焉地時而看看屏幕,時而看看門外。我還是不相信女人的話,要等待著張凡的出現。

夜漸漸深了,孩子靠在女人的懷裏,已經漸漸睡著了。終於,女人輕輕歎了口氣,轉身朝我看了一眼,接著關掉了電視。顯然,她們母子倆要關門睡覺了。我忽然覺得這麼下去,尷尬的會是自己,何況強男弱女深更半夜的,弄不好反而對自己不利。可我又絕不肯就此放棄,落個半途而廢。於是我站起身,從她屋裏挾出了一床棉被。在她關牢了大門後,我就裹著那床厚厚的棉被,一屁股蜷在了門簷下的水泥地上。反正,我這出名的牛勁是又上來了,今夜哪怕守到八更八,也非要等到他張凡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