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篇 事出自有因2(1 / 3)

第三篇 事出自有因1

我生病時,老母親在北京。不久,她回安徽老家去了。後來聽老家的叔叔講,母親回到家的那天,正趕上下大雪,路不好走,又十分寒冷,她險些摔壞了。老人家一跨進家門便號啕大哭,連呼:“從來未想到!從來未想到!”她的意思是說從來未想到我正值壯年卻得了癌症,性命不保,要趕在她的前頭走了。

我的母親往好處想我。我的其他的親人們和好友們都往好處想我。我自己更是往好處想自己。當得知中國人男女平均壽命已提高到70歲以上時,我立即不加思索地把自己列為享有這樣壽命的人之一,從未想到過我會得什麼致我短命的病。

人總是要朝好處想自己的。從某種意義上講,人的生命的過程就是一個理想的過程,向往的過程,追求的過程。

人不但應該朝好處想,還要往好處蹦。這樣的人才能生活得美滿、幸福,社會才能發展,進步。但是,“萬事如意”、“心想事成”、“一生走好運”等,隻能是一種美好的祝願,一種誘人的向往。隻能在嘴上說說而已,在歌詞中寫寫而已,誰也不會一輩子有這麼大的福份,實實在在地過著這樣的歲月。“人有旦夕禍福”、“人生的道路是不平坦的”、“福兮禍所依”、“人人都有一首難唱的曲”等,才是生活的真實寫照,卻不易被人時時記起,也是該發生的正常現象。於是,許許多多的人會有“想不到”的呼喊。我也有了“想不到”。想不到的事發生了,癌症真的有了,究竟是怎麼回事呢,我得查查原因。

煙在作祟嗎

我患胃癌動手術住院時,我中學時的一個同學到醫院看我。交談中他說,他的一位要好的朋友也是耍筆杆子的,煙抽得非常厲害,每日沒有二三包不能算完,不久前得肺癌見了馬克思。此時此刻朋友說這個故事的意思是很明白的。他認為,我的癌症與抽煙有關。我的親友和熟悉我的人中大多認為,我的癌是抽煙抽出來的,他們在信中,或在通話中,或在與我麵對麵交談中,總忘不了告誡我戒煙。直至現在,他們中有的人還對我說:“老顧,把煙戒掉!破煙有什麼好抽的,保命重要!”

我抽煙,而且癮大。不是一般的大,是超常的大,驚人的大。

我出生在抽煙世家,我的祖父抽煙,我的父親抽煙,這是我親眼所見的。聽說我祖父的父親和祖父也抽煙。我早在兒童時期就接觸了煙草,開始了抽煙的曆史。那時多數情況是,父親忙於幹活,騰不開手,便招呼我在他放煙的地方拿一支煙點著,送給他抽。剛開始時,我被嗆得咳嗽不止,雙淚橫流。次數多了些,習慣了,也就不再咳嗽和流淚了。再往後,覺得蠻有味,蠻好抽,就趁機多吸幾口,一支煙被我吸掉小半支的情況也發生過。有的時候,父親責怪我做得過份了,不過看我畢竟是個小孩子,也就沒有深說。久而久之,我竟做起紕漏來了,趁父親不注意時,給自己拿上一支煙,找個僻靜的所在,噴雲吐霧一番。這時也還隻是屬於不太規矩孩子的一種頑皮行為,還談不上會抽煙,有煙癮。

我的煙民身份的正式確定期,應該算在1962年的秋天。我從複旦大學到解放軍報社報到1個月後,社領導確定包括我在內的10個新來報社的大學生去駐浙江金華部隊的連隊下放鍛煉。我下放鍛煉的連隊,基本上是個抽煙的群體,不抽煙的幾乎打著燈籠難找。打從到連隊的第一天起,我時時碰到這種場麵,不是某班長遞上1支煙,就是某戰士遞上1支煙,有時候連裏這位或那位領導也遠遠地甩過來1支煙,並且個個非常盛情,叫你推卻不得,隻能從命。日子長了,我覺得老抽“伸手牌”太不是味兒,就掏腰包買煙。開始是3天買1包,逐漸地發展到2天買1包,再發展到3天買2包。有一天給連部整理材料,煙量得到了曆史性的實破,把早晨買來的1包煙除了變成20根煙蒂外,還從副指導員那裏弄來2根“伸手牌”。我快離開連隊時,有個愛說笑話的班長說:說真的,下放到我們連隊的幾個大學生,老顧各方麵表現算是很突出的,抽煙進步之快,也值得翹大拇指。我接過他的話茬:這叫鍛煉、抽煙雙豐收,可喜可賀。

從浙江金華回到北京,我打算和香煙“拜拜”:自己才20來歲,剛出“山”,還很“嫩”,大庭廣眾之下,嘴裏叼支煙,形象多麼不佳。不如規矩點,不抽了。可是沒出息,自己竟駕馭不了自己,在辦公室沒有其他人時就抽兩支;回到宿舍後抽的支數更多。這樣倒也行,反正外人不知道自己會抽煙。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在跟一個正在和我談著戀愛的女孩通信時,她聞出我的信紙上的煙味,我的天機泄露了。她是反對抽煙的。我擔心抽煙把未來的老婆抽掉了,便下決心與煙正式“斷交”,並堅持了很長一段時間。但不知從何年何月何日起我又抽煙了,而且明火執杖。煙癮發展之快,煙量之大,令聞者見者瞠目結舌,佩服有加。正常吸煙日,消耗量在二三十支之間。下象棋或晚間加班寫稿時,40支尚封不住頂。早晨起來的第一件事便是點支煙上廁所。上辦公室後的第一件事是點上1支煙,然後泡上一杯茶。飯後1支煙快活似神仙,這一支煙當然不能少。晚上上床後,不抽上1支煙,好像有一件重要的事沒有做,心裏不踏實,覺也睡不安穩。飯可以一頓不吃,煙不可一刻不抽。手指頭和指甲蓋都燒黃了,牙齒也被煙熏黃了熏黑了,害得我要用小刀刮指甲和用牙刷拚命橫掃牙齒。我的牙齒現在已脫落近半,恐怕與長時間刷牙動作過猛有關。牙齒裏側黑漆漆的,像有的少數民族中長期嚼檳榔的婦女的牙一樣。由此我聯想到,我的氣管、喉嗓和肺葉恐怕也是如此之黑了。

妻勸我戒煙,誘之以“重獎”,說是我若把煙戒了,我的衣服全由妻洗,否則一件也不洗。因為我的衣服上有煙味,經水一泡熏得她受不了。我曾躍躍欲試,後來又泄了氣。我想,洗衣服還能把人洗死了,可我要是不抽煙了,雖死不了人,可也實在太難熬了,還不如死了的好。我對妻的“重獎”無動於衷了。妻又激我,譴責我堅持不改是不是要向人們顯示顯示我不怕老婆的大丈夫氣概,我隻得向她喊冤叫屈。我的抽煙實在是一種生理反應、心理需要。隻要我稍微長一點時間不抽煙,滿口腔便湧現出一種激素似的物質,產生強烈的抽煙欲望,若不用煙壓一壓這些物質,心裏癢癢,情緒煩躁,不思飲食,腦子也不好使喚,最終不得不請煙大駕光臨,幫助“鎮壓”口腔出現的“騷亂”。

帶“屁股”的煙可以起到一定的防癌作用,人們普遍抽帶“屁股”的煙。抽煙屬我獨享,我不敢太自私,在這方麵花費太多,仍堅持抽不帶“屁股”的煙,有時還“吹大炮”,抽用稿紙等一類白紙卷煙葉而成的手工煙。這無異於拱手讓癌細胞向自己的軀體發動長驅直入的進攻,其危險之大可想而知。在抽煙可以致癌的宣傳鑼鼓越敲越緊之後,我動過幹脆戒了煙的念頭,但終未能見諸行動。有一次,我動真格的戒煙。我把一位我的領導送給我的高級煙鬥扔了,把一位親戚送給我的具有很高珍藏價值的黑陶煙灰缸也砸碎了。我對自己進行了戰前動員:我還沒見過顧德如有想辦一件事而辦不成的時候。初戰告捷,聖潔的“戒日”保持了八九個月。後因難耐與煙的別離之情,不得不又與它續了前緣,複了“婚”。胃癌術後,我不得不戒煙,最後還是以失敗而告終。我服了我自己,在戒煙上,我是個意誌薄弱者,自控力極差者。如果說我此生還有什麼憾事的話,最大的憾事之一就是我自己把握不了自己,想戒煙而戒不成。

如果抽煙確實可以導致胃癌的話,我的胃癌十成有九成是我抽煙抽出來的。患癌症之初,我傾向於我的一些親友們的觀點,認為我是抽煙抽出了一個“癌”字,現在我不完全這樣地看。

我的一些親友們認為,抽煙可以導致胃癌。世俗之見也是這樣的。其實並不盡然,至少這種看法或說法的科學性不是已經達到了毋庸置疑的程度,倒是抽煙可以導致胃癌的觀點的不確定性是相對地增大了。大量的醫書和眾多的醫生都說,抽煙與唇癌、口腔癌、喉癌、食管癌、胰腺癌、腎癌、膀胱癌、宮頸癌和肺癌等有關,尤其是和肺癌、口腔癌、喉癌、食管癌等關係相當密切。隻有較少的醫書和較少的醫生指出,吸煙與胃癌有關。可見吸煙可以導致胃癌的結論並非公論或定論。抽煙致癌論,似乎不是來自實驗室,而是通過對抽煙人群的調查研究之後而得出的。所以,我認為,它所含的經驗性成分要高於它所含的科學性成分。他們之所以認為抽煙能導致胃癌,是因為煙中含有大量的尼古丁。可是,我卻不曾見到尼古丁被吸到肚子裏後,如何使人體內的好細胞裂變成癌細胞的詳盡科學解釋。也許我孤陋寡聞,媒體已有報道,隻是我不曾見到或聽到過而已。有人明確指出,抽煙能否致癌論,是個有待於證明的問題。我看到有位從事基因圖譜研究的科學家在電視上說,為什麼有的抽煙人患癌,有的抽煙人不患癌,將來隻有通過基因圖譜分析才可一清二楚。

實踐是檢驗真理的惟一標準。大量的事實表明,有許多人抽煙不但沒有患癌而且長壽。我曾看到過有一家報紙登過一則報道說,某國一個長壽山村的一個男子活了151個年頭還沒有打算挪個世界活的意思。人家問他長壽之道是什麼,他回答得很幹脆很簡潔:“抽煙”。我還曾讀到過一份介紹北京市10位百歲男女壽星的材料。10人中有4人是煙民。我的一個鄰居愛抽煙,那天他的一個朋友告誡他莫抽煙,抽煙會像顧德如一樣患胃癌,他說:“沒有事的。我的父親也抽煙,活了81歲。”介紹我與我的《奪命》的電視片《闖過死亡關》在上海《東方電視台》播出後,有不少上海的胃癌患者打電話到我家,想要得到我的《奪命》一書。打電話的人中男女幾乎是一半對一半。包括上海女同胞在內的南方女同胞,不能說百分之百的不抽煙,恐怕百分之九十九點九的不抽煙。打電話給我想要得到我的書的女同胞想必也極少有抽煙者。這件事從反麵證明,吸煙導致胃癌論不是個充足理由論。我胃癌術後即犯了老毛病,開始抽煙,而且煙量不減往昔,至今我的胃癌未複發,也未轉移,更未新生其他癌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