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磚痕(1 / 2)

離開逸遠縣,她就失去了在此地的最後一個親人。

黃雅麗,許老,最後是連宜……

目送前麵高瘦的身影頭也不回地離去,木瑾茗怔然呆立在高坡上,心情複雜難辨。

連宜受賄的款項全部被沒收,數量龐大到連木瑾茗看了都吸氣。萬料不到小小一名文書,竟在背裏地攢下這麼一大筆財富,對比他平時縮衣儉食,所有人都覺得不可思議。

張屠夫判了死刑,張訟師下了獄,有生之年無法再出來,連宜又被流放。付家得到一大筆賠償款,這才稍稍出了口惡氣,至於會不會再想法弄死牢裏的張訟師,或者買凶千裏追殺流放的囚徒,就不得而知了。

莫雲岫言出必行,派了兩名衙役護送名義上的罪犯去流放地,實則不放心付家那邊。木瑾茗送了連宜最後一程,喝了送行酒,連宜把杯子一擲,對著綿延群山廣袤曠野發下重誓:“我連宜,若是沒有出人頭地衣錦還鄉的那一天,讓我客死異鄉,永遠無法得見小瑾一麵!”這已經算是他發的最重的誓言,說完深深看了震驚的木瑾茗一眼,仿佛要把她的容顏印刻在腦海裏,然後頭也不回地走了。

木瑾茗蕭索的身影象被釘子釘在了高坡之上,目送他的身影走遠,直到消失在曠野的地平線上。

莫雲岫聽到這一段話,拈起酒杯隻是冷笑,毒蛇永遠沒有被捂熱的那一天,他隻說放連宜離開,並不妨礙他運用自家勢力小小阻礙一下某人的升官發財夢。

連宜離開之後木瑾茗失魂了幾天,整天渾渾噩噩無心工作,莫雲岫看不下去地教訓了她幾句。她轉而寄情於工作當中,沒日沒夜地窩在辦公場所,連晚上都不回去睡覺,挑燈夜戰,仿佛這樣就能忘卻生命中曾經形影不離的那個人。

如此過了一月有餘,莫雲岫終於忍無可忍,將眼窩深陷印堂發黑的木瑾茗從快發黴的工作室裏揪出來,命令她陪著自已去踏青。雖然不理解隆冬蠟月有啥青可踏,但體諒上司怕她廢寢忘食鬧出人命來的心情,木瑾茗乖順跟從。

冬日的暖陽懶懶照射著街道,姹紫嫣紅的鮮花在冬日裏渺無影蹤,莫雲岫興致勃勃地揮鞭,策馬縱橫在郊外。一班難得被縣太爺放假的縣衙職工,同樣好心情地縱馬跟在莫雲岫後麵。馬踏長街,年輕的臉龐洋溢著青春的氣息,連帶木瑾茗鬱悶的心情都轉好不少。

莫雲岫的遊玩興致從那天開始後一發不可收拾,有事沒事就帶上一幫下屬往郊外縱馬,興致好的時候甚至組織過小型狩獵,射的是郊外膽小的野兔野鳥,當然,木瑾茗連一隻兔子都沒射到。

天生五穀不勤的體質,能指望她射到獵物?衙門的文職人員大抵象她這般體弱,隨著莫雲岫瘋了幾次之後忍受不住騎馬的顛簸,再到郊外就自發地聚集在一起,在凜冽的寒風中,圍坐於枯樹底下,飲茶誦詩,討論討論時政,也算應景了。

眼見縣太爺的喜怒哀樂都圍繞著小小的師爺走,老管家終於察覺大事不妙。誰沒有年輕荒唐的時候,玩玩還行,若動了真格那就得嚴肅對待了。老管家修書一封,八百裏加急送往了上京莫家,等待老侯爺示下,這邊更加看緊了莫雲岫,唯恐鬧出什麼不好聽的事情來,耽誤了少爺的錦繡前程,也辜負了聖上讓少爺來逸遠縣曆煉的良苦用心。

晃眼間,大半年過去,眼看就快過年了。管家估摸著他寫的信也差不多該有回音了,在年節前越發地忐忑不安。莫家隻有這一位嫡出的少爺,肯定會在年前接他們回上京,隻是不知道這一次會派誰來接人。

寒凍千裏的逸遠縣街道,即使白天也因為寒冷少有人跡,匆匆幾名行人從身邊跑過,嗬著熱氣跺著腳。木瑾茗緩步行走在街道上,心裏因為惦記許久未來信的連宜而不安。連宜自到了外地每月一封報平安的信是固定的,隻是這段時間,已經連續兩三個月沒有音信了,也不知道會不會在外麵受苦?木瑾茗抬頭望著仿佛凍住似的冰冷城牆,歎息一聲。

早知今日,又何必當初。

城門口意外地圍了一圈衣著臃腫的人群,將通往主幹道的一條路堵得嚴嚴實實,想去主道上的各色馬車隻得繞道遠行,也有那等得不耐煩的車夫提高了聲音在吆喝。

馬嘶聲,鞭響聲,喝斥怒罵聲,夾雜著高聲的哭喊,一片喧嘩。

木瑾茗在衙門耳濡目染,早把自已看成衙役一夥,見些情景立即毫不猶豫地走過去,看能不能幫忙疏導交通。逸遠縣地處偏遠,象這樣堵在主幹道的情況實在比較少見。

“出了什麼事?”木瑾茗問道。

圍觀熱鬧的認出她是衙門師爺,連忙回話:“木師爺,打死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