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曆扔掉捏在手中的那截折斷了的蝴蝶花,在我沒有任何防備的情況下站了起來,那張棱角分明的臉離我隻有咫尺之近,溫熱的鼻息一陣又一陣撲打在我臉上,柔柔的,癢癢的,伴著馨香。
我沒有留意自己忽然紊亂的心跳,甚至忽略了燙紅的體溫,退後一步。
弘曆卻步步緊逼,眯著蘊藏幾分邪氣的雙眸,話語雖是輕輕的,但不容違抗的意欲卻更加強烈:“我不管,你用這種不能按常理去推斷的題目贏了我,便是勝之不武,總之明日你必須做一件‘兩袖清風’給我。”
壞蛋!我叫苦不迭,哪有這麼抵賴的人?
我咬著下唇,憤懣地瞪向他,然而他仍是似笑非笑眯著眼凝視我。
“那我就最後問你一個正常的問題,倘若你再答不上來,休要翻臉不認帳!”真沒出息啊,在惡勢力的淫威下,我還是屈服了。
“好!”弘曆微眯的眼睛漸漸睜開了些,離我依然咫尺。
我又退了幾步,側過身,避開了弘曆的注視。弘曆這回還算識趣,並沒有再跟上來。
“孔子門生幾人?”我想了一會兒,憶起聽過的問題,問道。
“孔夫子有七十二學子。”弘曆不假思索地回答。
“那麼在這些學子中,成年人有幾人,未成年又有幾人?”
“……”弘曆啞口無言,半晌才吞吞吐吐地說道,“《論語》之中並未提過這個,你不要胡編亂造個題目。”
我露出淺淺的酒窩,並沒有承接弘曆的話匣,“有那麼一句‘童子五六人,冠者六七人’,五六得三十,六七四十二,加起來正好是七十二人。所以答案是孔子的門生中,成年的有四十二人,未成年的有三十人。”
我覺察不出弘曆的表情有什麼明顯的變化,隻是細微之中,他如炬的目光中添了犀利與喜色,“我怎麼從未將這二者聯係起來想過?”
我暗暗偷笑,嘴裏輕哼一聲,“你們這些腐朽的文人學士,隻知死讀書,讀死書,卻不知精讀書,巧讀書的妙處,隻要善於思索,書中自然別有洞天。”
弘曆略有所思,我見他不再言語,便扔下折柳,卷卷《歐陽文忠集》,正欲離去。誰料弘曆看似神遊天外,卻能關注到我的舉動,實在奇怪。他一把拉過我的手腕,將我拽進懷中。
為他這般輕浮的舉動,我著實嚇了一跳,頓時心中慌作亂麻,不知所措。平貼在弘曆的胸膛,聽得他節奏絲毫不紊亂的心律,我才覺得自己的可笑,身為不拘一格的現代少女,竟會赧顏於擁抱。
我怒氣衝衝地瞪向弘曆,思忖著他又會說些什麼反悔的話來,肚裏的腸都給悔青了。被這祖宗粘上,想逃脫比登天還難呐!早知今日會撞上弘曆,我還不如乖乖呆在屋裏呢!
“放開我!”我極力掙脫弘曆鉗製著我的手,卻未能成功,反複幾次,隻得放棄。
弘曆下意識加重了力道,將我印紅的手腕握得更緊了些。不再掙紮的時候,反而能感受到那隻略帶濕氣的手心傳遞到我肌膚上的溫度,涼涼的,冰冰的,很是舒服。
“你又想怎樣?”
弘曆不急於答話,而是撇起一邊的唇角,目光緩緩移向我的腳踝,不溫不熱地說:“你的腳全好了嗎?”
雨後豔陽愀然撥開漸散的烏雲,探出喜顏,柔和的光斜斜耀在餘留雨露的花蕾上,煥出斑斕的金光。
一米陽光從背後投灑在弘曆身上,勾勒出他棱角清晰的輪廓,俊俏臉龐的周圍度上一層透明的金邊。
我愣住,遺忘了慍怒,直勾勾地看著弘曆,心弦在香風中微微發顫。他是在關切我麼?血液中蕩開一股暖暖的泓流。
我木訥地點點頭,十指尖熱熱的。
隨即,弘曆眼底抹過淺淺笑意,漸漸愈漂愈濃,終於忍不住咯咯笑了起來。
“哈哈……你是不是很感動?千萬不要迷上我啊!”
可惡的弘曆!我咬牙切齒地瞅著他呐得意忘形的高傲神態,恨不得生吞活剝了他!
弘曆,你完蛋了!
“你看!好美麗的彩虹!”我狡黠一笑,用未被弘曆挾製的手,指向他身後空空如也的天際,單純得像個幼稚園的小朋友。
“嘎?……”弘曆的狂笑戛然而止,莫名其妙地轉過頭去。
中計!趁這個絕佳的機會,我抬起了穿著花盆底鞋的腳,不輕不重地落在弘曆的腳麵上。
“啊!”弘曆一聲慘叫,痛得再也無暇顧忌我的手,雙手抱著生疼的腳,眼神中充滿殺人的氣息。
我朝弘曆微微伸了伸舌尖,咧開一個大大的笑容,吹響一聲口哨,不再看他,迅速逃離案發現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