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章 大漠的落日(1 / 2)

孩提時代,我們常結伴到村北的沙漠上遊逛野玩。

那片沙漠村裏人稱之為塔敏查幹,意即地獄之沙。那裏充滿著神秘和奇幻。它茫茫無際地從西北綿亙下來,又向東南逶迤而去,形成頗有名氣的八百屋瀚海科爾沁沙地。一座座沙包沙峰,一片片沙灣沙梁,半月沙,盆地沙,組成形態萬狀、奇譎詭異的莫測領域。一到風季,黃沙便拉起遮天蔽日的黃色帳幕,渾沌一片,不視一物。可雨後,那裏又安靜得像熟睡的嬰兒,清清晰晰,紋絲不動,峰是峰、坡是坡,一切又那麼坦蕩裸露,赤誠千裏。我們去尋那神秘,探那奇幻。有時從盆地沙裏揀到古陶古幣,生鏽的刀鐵之類的,便引起我們無盡的幻想,爭論不休。有的說這裏是古城被沙埋了,有的說生鏽的刀是薛仁貴東征時的兵器,因這裏是遼代腹地,還有一座馬蹄沙作證,都說是薛元帥的戰馬踏下的。周圍的沙形千變萬化,惟這馬蹄沙從不變易。玩累了我們就躺在細軟的沙上編織我們的美夢,憧憬長大後的事情,

渴了就挖了一把沙坡上露出嫩尖的酸不溜吃,滿嘴酸甜。

最令我難忘的是,在沙漠上迷路的那一次。

為了籌集上中學的學費,我和我的小叔有一次進塔敏查幹沙漠深處的坨地上揀杏核。那天我們倆天剛蒙蒙亮就騎著驢出發了,橫穿二十裏過塔敏查幹沙漠便可進入荒無人煙的野均地,那裏有好多野杏樹。我們是沿著一條依稀可見的小路行進,村人常穿過塔敏查幹進坨子割柴火、放牧,或做其它活兒,踩出了一條似路非路的痕跡,有時候這痕跡被風吹平吹沒了,那隻好靠記憶靠沙包、沙丘地形來前行。我們從小走習慣了,一般都沒事,迷不了路。入秋後,沙漠上也變磁實些,清晨在沙上落下一層白霜,上邊走過甲殼蟲的印跡清清晰晰,像是一根根長長的曲曲彎彎的線在伸展。太陽一升起,白霜開始消逝,微風吹動細沙遮沒了那些蟲跡,大漠重新變得千篇一律,枯燥乏味,沒有了任何生命的痕跡,隻有被風吹起的細沙相互追逐嬉戲。

那天我和小叔很幸運,發現了幾棵沒有被人揀過的老杏樹,把毛驢放進窪灘吃草後迅速揀起來。幹落的杏核鋪滿了杏樹周圍,我們用手一捧一捧裝進口袋,一上午每人揀滿了帶來的兩個大口袋,可樹下還有那麼多杏核,於是我們把口袋裏的杏核埋進附近沙土裏做了記號,以便第二天再來取,然後又揀滿了口袋。當我們把杏核馱在驢背上,趕著驢離開坨地時,天已經不早了。我們走在塔敏查幹沙漠上,心裏很著急,希望趕在天黑以前走出沙漠。我是那時候才注意到沙漠上那輪日頭的,渴望它慢些西落。我們幾乎是跟太陽賽跑沿著來路,急匆匆地往回趕,那時太陽還離西方的大漠邊緣一丈多高,光芒耀眼,不可直視,而我們剛走一半兒路,那輪太陽似乎比我們更著急趕回家,眼瞅著就往下滑落,離地麵隻差一點點了。這時候,它變得黃黃的,圓圓的,褪去了刺眼的光輝,清晰而柔和,漫射出晚霞,沙漠的天空頓時變得一片金黃,又變緋紅。我和小叔真地著急了,多麼希望太陽掛在那兒不動,或用棍去支上它。我們用沙柳條子不停地抽打毛驢,可馱著較沉的杏核,又是在沙漠裏,人和毛驢都走不快,呼哧帶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