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四章 一隻老蟈蟈(1 / 2)

老家夏天的原野是迷人的。

回到老家,隻要天氣好,我就往原野上走一走。那天,我踏過家門前的那條楊西木河,再走過河南岸上的一片開著白花的蕎麥地,來到了老家的原野上。這裏沒有縱橫交錯的阡陌,一切都處於自然狀態。山坡上有野桑樹,窪地上長滿白茸茸的狼尾草,野灘上的青草中開著各色野花,錯落有致,藍色的鴿子花,紅色的野百合,色彩紛呈,互不侵擾。

偶有蟈蟈鳴聲,隨一陣清風傳來。我循聲摸去。一片長滿沙蒿子的窪地上,有上百上千的蟈蟈在鳴唱,這裏簡直是一個蟈蟈王國。它們把生命化做了鳴唱,裝點了這原野。沒有蟈蟈叫的原野是不能稱之為自然的原野的。

我聽得出這片草地上,有一隻蟈蟈王。風吹搖了草枝,其它蟈蟈都一時消聲斂跡,惟有它不為風的搖撼所動,依然鳴唱不息,聲音高亢有力,明快久遠,一叫起來久久不停歇,似乎在不懈地呼喚著這綠色的原野、明亮的太陽,呼喚著這裏的自由的空氣。我悄悄靠近這隻蟈蟈王。從下風處走走停停,慢慢摸準它準確的棲息地。其實這樣的具有工作狂性質的蟈蟈是好逮的。目標暴露容易,不像那些不愛叫的蟈蟈不好找。不叫,無論如何是找不到它的。就像不幹事的人不會被人找到錯誤一樣。果然,我很快發現了它。在一人多高的蒿草枝上,它攀伏在一片寬葉間,把明翅衝太陽暖暖地曬著,愜意地隨風搖蕩,正起勁兒地歡叫。一看就知道,這是一隻老蟈蟈,春末夏初最早出現在原野上的蟈蟈。

我輕輕舉起雙手,想從兩側悄悄把它捧進手心。機警的蟈蟈王突然停叫,並迅速地往下一跳,竟不知去向。

我惋惜不巳。也不甘心。盡管四周有其它眾多蟈蟈在聒噪,但我仍然專情於它。我耐心地等待起來。有這麼溫暖的陽光,這麼空闊的原野,還有無數同伴的召喚,它終會不甘寂寞而露頭的。果然,半小時後那熟悉的聲音就從不遠處的草尖上響起來了。

小蟲畢竟是小蟲。這次我小心又機敏地終於把這隻原野驕子捧進空手心裏。被它咬過的虎口處隱隱生疼,上邊塗灑了一層它吐出的醬色汁液。我把它關進先編好的籠子裏。它怒不可遏,在籠子裏猛跳猛撞,接著又尋覓起可鑽出的縫隙。我不去管它了,往籠子裏塞進兩片嫩葉,然後心滿意足地往回走。半路上又發現了一隻聲音較嫩的蟈蟈,大概新出世不久,鳴叫聲顯得羞澀而遲緩。我心想給老蟈蟈王找個伴兒做仆從吧,於是不怎麼費力地逮住這隻嫩崽兒,塞進了籠子裏。

回到家,我把蟈蟈籠子送給兒子說:兒咬,看爸爸給你帶回來啥?

小兒八斤好奇地端詳著:這裏是什麼蟲子呀?這就是大肚子蟈蟈,大的是蟈蟈王,小的是蟈蟈王的仆從。

爸爸,這仆從怎麼沒有腦袋呀?小兒八斤歪著頭問。怎麼會呢?我接過籠子一看,也傻了。那隻後逮的稚嫩的小蟈蟈,果然丟了腦袋,橫屍籠中。而老蟈蟈王的黑紅色鐵腳,正踩著那隻小腦袋。顯然,這位暴君為了獨霸籠中空間,咬掉了它仆從的腦袋,以泄失去自由的憤怒。這未免太殘忍了,也違背了我本意。

算了,這隻蟈蟈王不願意讓仆從侍候,咬死了同伴。也好,咱們就聽它獨唱吧!我歎口氣,把籠子掛在窗外簷下。第一天下來,它沒有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