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宗嶽《太極拳論》答問1(3 / 3)

“懂勁”一詞首先由王論提出。研究太極拳者亦莫不講求懂勁。許多書刊裏講到懂勁,總不免囫圇吞棗地說,為求懂勁,先要聽勁,為了聽勁,先要問勁。但用什麼方法去聽去問,聽出問出之後怎樣應付,卻說不明白。也有人主張學太極拳必兼學推手,這是合理的。因為拳中的每一動作等於書法一個字上的每一個點畫,每個式子等於文中的句子,一套拳路等於一篇文章。學文字,首先要認清字形,字音、字義,然後通過造句,才能漸會作文。學推手猶如學造句子,練散手又好似學寫文章。如果字義不明,豈能寫出通順的文章?杜甫曾有“讀書破萬卷,下筆如有神”詩句。但所說的“破”,並非真的把書弄破,正是此文“豁然貫通”的意思。所以我認為,推手是練架子後檢驗所學動作是否正確的一層功夫。至於太極拳的奧妙則應當在學明著法時,由教師講解、試驗便可粗略地領會。有人說,不學推手得不到太極奧妙,這話我不理解。至於說,推手須練舉重,以增力氣;又須學摔跤、拳擊,以求技術雲雲,我是莫測高深的。是否太極拳在技擊方麵一無所有,必待外援,方能有成呢?這個問題需要經過有識之士來辨別。

問:“虛領頂勁,氣沉丹田,不偏不倚,忽隱忽現。”怎樣去認識?怎樣去練習?

答:這四句話講軀幹上下中三盤的規律。頂勁為上盤的主要部分。按說從項到頂都屬於上盤。頂勁是以頭頂百會穴為主的。由於是上盤,所以勁須向上領起。陳鑫先生說:“如同用繩子從百會穴將人向上懸起似的”。這句話解決了我對十三勢行功總歌“滿身輕利頂頭懸”的“懸”字的疑問。又從而體會出頂勁上領,身部才能輕靈。說為虛領,並非真有繩子懸起,隻是想象而已。

“太極十要”第一條為“虛靈頂勁”,可能是誤領為靈。因為從百會穴到尾骨長強穴上下成一條線。在杠杆原理方麵,它是支點。支點必須中正,不許搖擺。所以拳論又有“立如平準”“腰如車軸”的說法。

氣沉丹田是講下盤規律。丹田原為道家術語,在經絡學方麵既是氣海,也可以說是人體重心所在。按力學原理來講,重心降低則加強穩度。

但氣沉丹田的方法,並非憋著氣鼓小腹。陳式太極拳的氣沉丹田與尾骨的動作有密切的關係。陳式主張尾骨下端的長強穴要微向後翻。這和社會上習慣的尾骨內收的方向是完全相反的。由於長強穴微向後翻的姿勢,可使小腹的下部微向內斜,則胸腹間的氣自然沉到小腹;而且同時可使大腿根內側的大筋放鬆、襠部開圓,則身體左右旋轉的角度也自然放大,不但加強重心的穩度,又能增強步法的靈敏。

不偏不倚,忽隱忽現這兩句是講中盤腰部規律的。上句要求立身中正;下句說明腰部左右旋轉的。腰向右轉則右隱而左現,向左轉則左隱而右現。

以上四句講明人體上中下三盤的基本規律。從文法的次序來看,為什麼先講頂勁,次講丹田,最後才講到腰呢?我認為,正是教人學拳掌握規律的次序。因為上下先成為一條線的形狀,腰部自然可以中正而不偏不倚。

有人怕學者不能了解頂勁如何虛領,說為頭上輕輕頂起一物。其實頂和領字的勁及動作絕對不同。領是從上帶下,頂則以下抗上,還是用“懸”字解釋“領”字的好。

問:“左重則左虛,右重則右杳”。對這一句話的解釋說法一直就有爭議,請老師詳釋其原意。

答:這兩句講左右手足的上下配合。乍從字麵上看,似乎使人難以理解。當初我見到一個手抄本為:“左重則右虛,右重則左杳”,我還以為這樣寫才是對的。後來又想到,這樣太平凡了,為什麼談到拳論上?經過練陳式推手,才認識到這是講的手足上下配合。正是避免“雙重”之病的要訣。如果寫作“左手重、左步虛;右手沉、則右步虛”,就使人易懂了。

對於上兩句話,也有人解作推手規律,即應當“人剛我柔”,似也有理。但對方是否以左手攻我左手,右手攻我右方,都是不一定的。

問:“仰之彌高、俯之則彌深,進之則越長、退之則越促”。大家都明白其理,怎樣去練習,怎樣去應用?

答:這四句與上麵兩句都是方向變化。前兩句講的是左右配合,這四句中的仰、俯講的是高低,進退講的是前後方向的應對規律。

我們可以體會出句中的“之”是可以代表敵我雙方的。先就敵方動作來講:敵方向高處採我,使我失中,我隨的比他更高;向下按我,我隨的比他更低。這個更高、更低不是直線而隨,必須采用陳式太極拳的螺旋自轉與公轉,配合身法的旋轉、步法的進退,才能達到所需要的要求。對方採我右手,我以右手順纏上隨,隨時肘尖向內收轉,手指高不過眼,衝向他的中心,同時進右步於其襠內,塌下襠勁。從外表來看,手並不高,由於臀部向內彎曲,加上進步、塌勁,使對方自然感到他無論如何想把我引出去,我的手法卻比他更高。這些動作可以參用“野馬分鬃”進右步的身、步、手法。

如果對方進步向下按我右手,我用二路窩底炮的動作,先退左步,繼退右步到一尺餘寬處,下塌襠勁,同時右臂走逆纏,肘貼右肋,手合襠中,加大逆纏,使對方感到越往下按其力下陷得更深。

進之是對方捋我的手法。我身向左或右轉(捋右手則左轉,捋左手則右轉)。進右步或左步,鬆肩沉肘,先進手擠,擠時手走逆纏,肘部以上則走順纏,而手腕轉向他的右或左肋,使之感到我的手臂越引越長。

如果對方接我右臂肘關節,則視來勁的方向,偏上則走順纏反旋收轉肘尖,偏下亦走順纏正旋沉肘貼肋,手部指向對方,步法或退或進,如十字手和攬擦衣的身、步手法,便可使他感到勁難以前進。

但,如我採對方,他以前法上隨,我即用第一路金剛搗碓第二動作,勁在左手下塌外碾,或用白鵝亮翅第二動作右手上採,而左手按其小腹右側。前者是進左步雙採法,後者是退右步的右採左按法,都可使他有高不可攀,自行後退之感。

如我向下按人,遇著對方以窩底炮的右手加大逆纏引我前傾時,我隻要加大左旋塌勁,以右手順纏向其襠內轉進,即可破解。

捋挒引進,我身手雖形向後退,隻要前手作好下塌外碾,則可感到他的長度趕不上我。採擠的前手隨其身的旋轉和手的撥按,而沉肘以變手的順逆纏法和方向提落前進,亦可使之退不出去。

總之,都要身法、步法、手法加減適當,而眼法不變,自能收效。

問:“一羽不能加,蠅蟲不能落。”就是您平日常要求我們練拳要“輕靈”嗎?

答:上句講感應的靈,下句講旋轉的快。如何能做到靈與快,必須從拳架中“鬆圓”的練習,在實踐中細加體會,反複琢磨,才能夠在不知不覺中練到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