彌彌山沒有四季,有的隻是終年不化的白雪,偶爾有些小獸掠過,卻在一眨眼之間便消失在漫天的白色中。這裏,有著最純潔的風景,卻也有著不為人知的肮髒與醜惡。
暗夜,寒霜,死寂。
彌彌山底的地宮中,暗流湧動。這裏,就是武林四大傳奇之一的玉檀宮之所在。20年前突然興起並以燎原之勢發展開來,傳聞其門下之人數以萬計。當然,它的傳奇之處遠不止此。它無比神秘,即便是天下第一樓這個專司打探消息的地方,也沒能探知它的位置所在。宮主秋姬,傳說中她有著仙女般的容貌,風華絕代,武功奇高。沒有人真的見過她。少宮主秋熙,為人亦正亦邪,做事全憑自己的心情。初入江湖之時,因其婢女在四大莊之一的雀兒莊少莊主古擷的調戲下受傷,他竟攜數十人在一夜之中掃平了雀兒莊。武林正派人士皆視之為敵。然而,他又在僅僅三個月之後闖入邪派陰山殺了陰邪皇,解救被掠的孩童數百人。有人說他溫文爾雅,卻可以在眨眼間便變成狠毒決絕的惡魔。左使東方楠止,右使顧思祁,以及他們手下的十三煞,皆是隻聞其名,不見其人,行事神秘詭異。
玉檀宮,憂思殿。
大殿寬闊,高聳。大殿兩側,是幽冥湖,湖水自殿外進入殿內,分為兩股,湖水終年散發著幽香,聞之讓人精神大增。湖水之上,漂浮著荷花盞,稀疏的燭光搖曳,讓大殿平添詭異之氣。隻見一女子坐於大殿正中央的蛇頭椅上,座椅四周鑲嵌著無數的小夜明珠,更顯尊貴。女子的臉被輕紗遮蓋,斂去了本來的麵容,頭發披散開來,卻是白發勝雪,身上僅著一男式寬袍,手腳皆在袍裏,明顯與她的身材不相符。原來,她,竟然是個侏儒?
此人正是玉檀宮宮主秋姬。
江湖傳言,可見多是不準的。
秋姬的眉間散發著強大的戾氣,毫不掩飾,讓人望而生畏。她目光深遠的打量著殿下跪著的年輕女子,眼中有貪婪,欣喜,甚至還有一絲妒忌。那女子垂首,安靜的跪在那裏,仿佛天地間的東西都與她無關。鵝黃色的紗衣下包裹著的曼妙的女體,纖細玲瓏,發亦披散著,如黑瀑般。
良久的沉寂。
蘇木槿仍低著頭,她在等,等待宮主的召喚。上首端坐的女子離她很遠,可她卻深深地感受到了那詭異女子所散發的幽暗的氣息,心中的不安不斷的擴大。她,是不能抬頭的。玉檀宮規矩甚嚴,沒有允許,她隻能一直這樣垂首,因而無從探知秋姬此刻的表情,亦無從知曉這次傳喚的目的。
“木槿。”殿內響起低沉沙啞的聲音,卻是與秋姬完全不相符的聲音,陰鬱中卻帶著些許的溫柔,“抬起頭來。”
“是,宮主。”蘇木槿抬起頭,從她的角度望去,她並不能清楚的看到秋姬的樣貌,隻有那白雪般的頭發直衝入眼底,與多年前她初見她時一樣,輕紗蒙麵。距上一次的召見已經一年了,秋姬看起來更加的衰老,從她的發色就可以看出。當然,最讓她意外的是秋姬的平靜,不似以往召見時的瘋狂殘暴,反倒讓她受寵若驚。
“木槿,你已經16歲了。”
蘇木槿心中一顫,恐懼瞬間便傳遍了全身。16歲意味著什麼?她不知道。16歲以前的日子意味著什麼?意味著黑暗,死亡,鮮血。一閉上眼睛,她便看見野獸死亡前的猙獰,那讓人瘋狂的水牢。無盡的痛楚忽而蔓延開來,她禁不住打了個冷戰。
秋姬將蘇木槿的恐懼與痛楚盡收眼底。她皺了皺眉,眼中竟湧起些歉意,卻在一瞬間就被深深地掩埋。是的,她不能心軟,這麼些年的她所承受的痛苦,誰又能理解?已然是不能回頭,昔年的情景仿佛似昨日,卻也真真實實的遠去了。
“木槿,你可聽過破雨?”秋姬的聲音又響起,隱含著堅定。
蘇木槿木得瞪大眼睛,眼中充滿了不可置信,鮮活的表情讓這張本刻意死板的臉變得生動。終於,是逃不過了嗎?隻是,對待她這樣一個無名小卒,居然用到了破雨嗎?自有記憶以來,她一直在為生存而戰,從未有一天的懈怠。她沒有強大的武功,卻有著強大的求生意誌,一直活到現在,最終還是要墜入死局。她怕死,她從來沒有否定過這一點,她從來不知道她是誰,為何要如此辛苦的存活於世間,卻又懷著一絲希望,可以探知關於自己的秘密。是的,她的身上,一定是有秘密的。她是玉檀宮最特殊的存在,毋庸置疑,無比尊貴卻又無比下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