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4章 這裏有我愛的人(1 / 1)

應邀倉猝跑去電視台錄節目,甚至不知道我是去錄什麼。錄什麼不重要,反正按以往做節目的規律,他們會先跟我溝通大綱的——我滿不在乎地穿了件寬大無比的黑白藤蘿花紋襯衣配小短黑裙就跑去了。去了才知道,天哪——是要我座談《山楂樹之戀》,現場馬上錄製!沒有溝通,沒有大綱,沒有準備,我啥都沒有!當然我知道這部書先前在網上紅得一塌糊塗,張藝謀又是在咱宜昌拍電影紅得一塌胡塗,然而……我倒吸一口冷氣,一邊對襯衫左抻右拉注意自己裙子穿得短坐在沙發上有無走光,一邊對帥哥編導囁嚅道:“除了曉得主角是靜秋和老三外,除了從媒體宣傳上曉得故事大概外,我……我……我不曉得詳情哪!”

編導英明神勇地塞給我一張打印紙,上麵全是社會名流對該書的評價彙總,又塞給我一本兒《山楂樹之戀》,於是,在技術人員的“喂,燈光往這裏打!”“那個鏡頭,低了低了!”“線呢?線扯過來!”的叫嚷聲中,攝影棚亮如白晝的燈光下,我火速以五分鍾瀏覽了打印紙及該書。

哪位名流說的“是一部性的壓抑史”,我忘了那打印紙上的名字了,隻記得這句BH的話,首先撲噗一聲笑出來。

在火速的瀏覽中,我帶著笑意,隨意地翻了翻結尾。

結尾,靜秋來到瀕死的老三床前,大家都讓她叫老三的名字,可她什麼都說不出來,隻是一遍遍地叫道:

“我是靜秋,我是靜秋,我是靜秋,我是靜秋……”

“她不記得自己這樣說了多少遍,她的腿跪麻了,嗓子也啞了,旁邊的人都看不下去了,說:‘別叫了吧,他聽不見了。’但她不信,因為他的眼睛還半睜著,她知道他聽得見,他隻是不能說話,不能回答她,但他一定聽得見。她仿佛能看見他一隻腳已經踩在了墳墓裏,但她相信隻要她一直叫著,他就舍不得把另一隻腳也踏進墳墓。”

看到這裏時,主持人潘星耳俯身下來,在幫我戴麥,可我嘴邊的笑意,忽然僵住了,鼻子一酸,連著眼睛都跟著熱起來,有個什麼東西,梗在鼻梁和眼角之間,在肌膚下麵,跳動著,奮力要湧出來。

我暗自吸了一口氣,將那要湧出來的東西壓下去,目光逃到了最後一行。最後一行寫著:

“三十年後,靜秋已經任教於美國的一所大學。今年,她會帶著女兒飛回那棵山楂樹下,看望老三。她會對女兒說:‘這裏長眠著我愛的人。’”

看到這裏,我忽然覺得,以前有沒有讀過這本書,有沒有認真地看每一個字,記每一處細節,又有什麼關係。因為就是這五分鍾,就是這樣的幾行字,我懂得了書的那一端,那個清秀憂鬱單純得甚至有些小白的姑娘靜秋,她那顫栗著、又幸福著的靈魂。

我非常順利地做完了這期節目。

回來後,我仔細地把書讀了一遍。但是記得最深的,還是那幾行字。艾米的文筆十分簡單,沒有詞藻的修飾,沒有華美的意象,甚至句子也短得很,句式中沒什麼複雜的倒裝啊轉折啊之類,所以這打動人心的幾行字,分外打動人心。

關於這本書的宣傳詞說,每個男人都想娶靜秋,每個女人都想嫁老三。其實,對此我並不以為然。

愛情的本質,是靈魂的本能,這種本能與生俱來,與盛放靈魂的外殼——地位、名聲、外貌等等,其實是不相幹的。

每個男人都是老三,每個女人都是靜秋。

細想一想,在我們每個人的心中,都曾經那樣愛過一個人吧。愛到深處,所有的繁華修飾,嘩然脫落,露出最潔白柔軟的本心。哪怕是遭遇到生命中最慘痛的潮汐,當它鋪天蓋地、呼嘯而來,幾乎要將整個人吞沒殆盡的時候,也依然隻迸出那一句最簡單的話:“我是靜秋。”提醒著老三:“我是靜秋啊,是你愛的人,哪怕是在生死的臨界,你也一定會記得我。”

而靜秋呢,哪怕是曆經滄桑變幻,走遍紅塵繁華後,仍然會記得山楂樹下長眠的老三:

“這裏有我愛的人。”

我是你愛的人,你是我愛的人。

愛到了深處,正如老三對靜秋所說的那樣:“即使我一隻腳已經踏進了墳墓,隻要聽見你的呼喚,就不舍得把另一隻腳也踏進墳墓。”愛情的美好,在於它原本就是一個付出和獲得相循環的過程。或許會隔有千山萬水,或許會隔有生死離別,但是那顆愛我、愛你的心,永遠都停留在那裏。在偶然的怔忡中、在若有所思的微笑裏、在顧盼的眉目間、在靈魂的最深處……它有它獨特的色彩,不會隨著時光的飛逝而減褪。

細想想,其實每個人,都是幸福的。一定有個人,深深地愛過你。一定有個人,也令你深深地愛過。一定有個地方,令你在年華逝去後,仍能溫柔地想起來,站在漫天飛舞的落葉中,對你年輕的兒女,淡淡地說一句:“這裏有我愛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