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地辦事,早上十點鍾,忽然接到個電話,問:“你在哪裏?”我答:“不用請我吃飯,中午有飯局。”雙方都幹淨俐落地掛了。下午一點鍾,電話再次響起:“在哪裏?”
我答:“某街。”
那邊幹淨俐落地說了一句話:“我馬上過來。”雙方再次幹淨俐落地掛掉。然後我便相當自然地對女伴說:“一會有人接我們。”
女伴問是誰,我拎起包:“初戀情人。”全場人員頓時石化。
在這個連桃花都變成暖昧代名詞的時代,“初戀情人”四個字,的確令人浮想聯翩。其實我們根本沒有戀愛過,那時候太小,遠遠看一眼,便已勝過萬千盟誓。
在我的獲獎作品《MS疏花水柏枝》中,半真半假,埋下過往事的線索,象草灰蛇跡,蜿蜒千裏。
其實我們認識,已經將近三十年——不好!暴露年齡了!
所以,即使在多年不見的今天,雙方還是一樣幹淨俐落的風格,彼此了解,沒有推托,沒有廢話,沒有隔閡。
大概有九年還是十年沒見了,雖然通訊發達,交通亦發達。
有的人,一輩子不見也不要緊,反正他永遠在那裏,不會遠去,也不會褪色。除了更有錢一些、更周到一些外,這朵男子沒什麼變化。
多年前他已發福,所以一向看重美色的我如今再見,倒也沒有特別的傷心。
我拍了幾張他的照片,他謹慎地審視,指出這張角度不好,那張神情太糟,還是一貫追求完美的個性。
我同時也在謹慎地審視著他的百萬豪車,有點兒擔心。重點在於飯桌上他與我女伴的聊天。
我的女伴一貫跟我一樣口無遮攔,蓋因這正是我最欣賞的品質之一,你們懂的。談到擇偶是否選富豪的問題,我們口若懸河,他靜靜聽了半天,問道:
“難道和金錢相比,感情不重要嗎?難道擇偶時不應該選擇感情嗎?”女伴反問:“難道你的圈子裏沒人包二奶嗎?”
做生意多年的他認真地想了想:“有的,他們帶著二奶出來應酬,覺得是一種麵子。”我們都望著他,他繼續說下去:“可是上班這麼累,下班後回家和老婆一起抱女兒多開心啊!花這個時間去哄另一個女人,我覺得麻煩。”
女伴作崔永元狀:“那你覺得人生的意義是什麼呢?”
他說:“我就想讓家裏人都過得好一點,滿足他們的要求。”
他們仍然在以一種訪談的模式交流,有時我的女伴是崔永元,有時他是崔永元。
我始終在一旁觀察,然後驚訝地發現他的目光,就那種——始終是穩的、平的、甚至是木訥的,不遊離,不顧盼生輝,當然也不賣弄風情。
這樣的男人,賣弄不了風情。因為他心裏,根本就沒有風情。
甚至是對我,他徹頭徹尾,也沒有我常看慣了的,男人的小動作和小暖昧。那一刻我相信他說的話是真的,我的那點兒擔心煙消雲散。
他過去、現在,都沒有過二奶或是任何所謂的“情況”,因為目光不會騙人。
回來後好幾天,我都一直在想著他的那些話,特別是他問擇偶為什麼不選感情而要選金錢。
在他身上我發現了熟悉的影子,那是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