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天神壇。
皇帝雪揚在高高的台階頂部俯視神壇下垂手而立的朝臣,在他身邊不遠,是丞相祁仕龍。
十年過去,祁仕龍愈發剛愎自用,身邊多為奸邪無能的小人。五年前他的第一謀士丘自新死後,祁黨內再無能為之出謀劃策之人。怎奈畢竟獨霸朝中多年,根基深厚,又有邊境任城王大軍幫襯,故朝中甚少有人能出其右。近年朝中崔黨勢力漸壯。此黨以國家社稷為己任,雖招徠許多忠誌之臣,卻苦於無兵權支撐,終不能與祁黨抗衡。
今天是迎接祭司歸來的日子。
陽光似乎都因著民眾的興奮而炙熱起來,白亮亮晃得人眼疼。空氣中散布著莫名其妙的緊張,連雪揚自己都不知為了什麼。今年的冬天特別旱,百姓都盼著祭司歸來,祈求上蒼為他們下一場大雪。天災人禍加上貪官汙吏,日子真是過不下去了。
遠遠地,砍刀祭司乘坐的暗紅色馬車緩緩而來。他偷偷望了一眼丞相,果然看到他嘴角那得意的笑。他不知道這位祭司是誰,但他明白十年的時間,足夠把一個人的心誌都變了,就好像他這個傀儡皇帝一樣。
車子行至祭壇底停下,一團火一般耀眼的紅映入他的眼——那便是祭司了。茜紅色的衣裙,得體的禮儀,與生俱來的高貴氣息,每一麵都好像在向世人宣布她神之使者的身份。百官的頭更低了,她也在這或真或假的恭敬中款款走上台階。
一步一步,像跨越這十年艱苦的歲月。漸漸,他覺出了異樣,那消失了十年的親切默契一瞬間竟回到了身邊。他怔怔地看著她靠近,靠近,直至整個人完全站在他麵前。她抬起頭看他,一眼,天崩地柝。
仿佛還是小時候,趁他打盹大偷偷走到他身邊,一睜眼,就是她純淨無暇的臉。他那樣在乎她,她微一皺眉便恨不得將天都拆下來送給她。可她卻那樣不聲不響地消失了。好吧,即便如此,他也接受,那為何如今又作為祭司出現在他麵前?連她也要害他?連她也不能信了嗎?
他望著她,心中最後那一點因重逢而起的喜悅也被滿腔的憤怒壓了下去。他不知自己是恨她,還是愛她,於是隻能望著她,仿佛這樣望下去,就會找到答案。
她依舊跪著,聲音如流水般潺潺滑出。
“皇上不叫蝶若起來,是想叫蝶若一直這樣跪下去嗎?”
他回過神,發現台階下群臣早已騷動,一旁的丞相也不知使了多少眼色。他慌忙扶她站起,一雙手抖著,透露出他內心的不安。她抬起頭來,四目相對。目光盈盈。
她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