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是我大喜的日子。
可笑啊，一隻鬼居然嫁給一個人，而且這個人他想要在新婚之夜除去我！
我想笑，可是卻不出來，甚至有些想哭，可是鬼是不會有眼淚的。
酒後賓客逐漸散盡，院子裏也終於安靜下來。
門被崔遙推開，冷風灌入，吹得臂腕粗壯的紅燭燭火劇烈晃動，屋內的光線也忽明忽暗。
男子的腳步聲有節奏地響起，透過紅色的鴛鴦錦帕，我知道那顆半透明的珠子被他緊緊攥在右手。
他緩緩揭開喜帕，我抬起頭低喚了一聲“夫君”，聲音裏帶著羞怯。
他坐在我身邊，激動地輕輕擁住我，喊我“娘子”，他的聲音有些發顫。
然後——
我看到鮮血從他嘴裏流出來，滴在胸前，紅色的吉服更加鮮豔，床單被褥也紅了一大片。
我的手生生地穿過了他的身體！
我似乎可以感覺到那溫熱的紅色液體緩緩從我的指尖滴落。
“為什麼……”
“為什麼？……哈哈哈哈……你要用那珠子來害我，還居然問我為什麼！”
他錯愕，“你竟以為我要……”然後嘴角泛起苦澀的笑意，“也罷……到底，還是晚了一步……”
晚了一步，他是什麼意思？
我還沒有想明白，那顆依舊被他攥在手裏染了血的珠子卻忽然光芒大盛，耀眼的光芒刺得我閉上了眼睛。
好像做了一個夢，夢裏又到了我居住的那個院子。
我看到鳳凰樹下，女子撫琴，男子舞槍，那琴音如此熟悉，竟是一曲《長相思》！曲終，女子取出袖中錦帕為男子拭去汗水，女子臉上是甜甜的笑意，男子眼神寵溺……
我看霜寒露重的秋夜裏，女子在微弱的燈光下一針一針縫著厚厚的棉衣，看著院中那些被風吹落、片片凋零的花瓣，算著夫君歸來的日子……
我看到黃沙滾滾，一個女子策馬狂奔……從城牆飛躍而下，滿地的鮮血，絢爛如鳳凰花……
我看不清那女子的樣貌，我想走近些，卻總是隔了層霧。
她是誰？為什麼這麼熟悉？
直到濃霧逐漸散去，我終於看清了女子的麵容。
那是……那是……我？
我驚得說不出話來。
幻影珠的光芒漸漸弱下去，我緩緩睜開眼睛，竟像過了千年般漫長……
原來我遲遲不肯輪回，是因為……
他歎了口氣，“阿靖，你都想起來了嗎？可是如今，我卻希望你永遠都記不起來……”
我看著他又咳了幾聲，鮮血不斷從他口中冒出，全身顫抖，說不出話。
他指著滿室的豔紅對我說道：“當初……沒有能夠……給你一個完整的婚禮，你……你看……這是我補給你的婚禮啊……”
“當日道長用這珠子取了你的一魂一魄，他對我說魂魄不全，便可不入輪回，我隻需在青雲山上等，你必會出現……阿靖……你看我終究還是等到了你啊……”
他的身體逐漸冰冷，卻依舊緊緊地摟著我顫抖得厲害的身體。
後來，我看到他的雙手無力垂下，珠子從他手中滑落，掉在地上，碎了。
一起落下的還有我的心！
七年後，青雲山上，煙雲浩渺。
兩個打柴的樵夫路過。
“看！又是那個奇怪的姑娘，天天在這裏撫琴，每次彈的都是這首曲子。”
“聽別人說，幾年前看到她就是這個模樣呢！說不定是個妖怪……”
“去去去，別亂說，這大白天的！”
……
“長相思，長相思。若問相似甚了期，除非相見時。長相思，長相思。欲把相思說似誰，清淺人不知。”
一曲《長相思》奏罷，我撫摸上鬢上的鳳凰花，這絢爛的紅色，像極了鮮血……
鳳凰花（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