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金尼閣與鄧玉函
金尼閣(Nicolas Trigault,1577—1629年),字四表,1577年3月3日生於今法國的杜埃城,共兩度來華。第一次於萬曆三十八年(1610)抵達澳門,在利瑪竇逝世後不久抵達北京。1618年率新招募的20餘名傳教士再度來華,1620年春到南京,後赴杭州、北京等地遊學傳教。金尼閣把利瑪竇意大利文的回憶錄手稿《基督教遠征中國史》改為《利瑪竇中國劄記》翻譯成拉丁文,並作了補充和潤色,撰寫了《西儒耳目資》、《我們皇帝的追憶》、《況義》等著作,另有大量的信件手稿,還把伊索寓言翻譯成了中文。
金尼閣與李之藻交好,並較長時間住在楊廷筠家,較多地接觸了中國古代科學,並對中醫有一些認識和介紹。他認為“醫學和軍事科學被士大夫階層所掌握和管理”,“中醫與其他中國科學一樣都講究‘道’或‘天人合一’等基本哲學觀念”,他觀察到中醫源自古老的經典,缺乏理論,但是臨床經驗很豐富,中醫不使用燒灼等方法,而使用植物製劑。
返回歐洲後,為了引起西方的關注,他身著中式服裝出入於公共場合,以感人肺腑的演講宣傳利瑪竇和其他在華傳教士們的功績,並投入著書立論介紹中國見聞。由於他的積極活動,西方當時掀起了“中國熱”,並吸引了眾多擁有良好學術背景的青年傳教士東渡,鄧玉函就是其中之一。
鄧玉函出生於德國康斯坦茨,在年輕的時候就已經成為著名的醫生。他在紐倫堡附近的阿爾特多夫城(Altdorf)以及1603年在意大利的帕多瓦(Padua)大學裏曾經學習過醫學,後被羅馬的靈采研究院收納為會員。1618年4月16日,鄧玉函隨金尼閣在裏斯本啟程赴東方。到了中國之後他也常常行醫,就像他給中國學者介紹歐洲的機械那樣,他也在解剖室裏給中國學者介紹西方的解剖學知識,他的醫學教科書:《泰西人身概說》(1643年第一版)也是他和他的中國同事共同合作寫成的。當他第一次把蓋倫的著作翻譯成了中文時,對蓋氏脈學與中醫的相似程度感到驚訝,並推斷東西方在古代存在醫學交流。
鄧玉函向西方直觀地介紹了中國的中醫理論與知識。他在翻譯時遇到了許多的困難,既有語言上的,也有中西醫在理論體係上的差別。拉丁文中沒有相對應的中醫的詞彙,他第一次在這方麵做了嚐試。他在致友人法勃的第一封信(1619年5月14日)中寫道:“這裏有一種中國藥很出名:人們把它加熱,並溶解於一種液體中,就馬上會醫治病人,治療那些被蛇咬傷後處於死亡邊緣的病人,人們也用它來治療霍亂及某些疼痛或腸胃病。”他向歐洲人描述了一種典型的中國針灸方法:“他們手上把一根很長的針撚入皮膚,而且是完全插進去,此間還配以不同的手法動作,就像我相信的那樣,他們就是在消滅一個腫瘤。”“當歐洲的醫生還在用燒紅的烙鐵使自己的病人感到十分疼痛的時候,中國人卻已經擁有了更加溫和有效的熱療法,中國人不用紅烙鐵而是使用一點苦艾,即幹燥後的艾葉。”對於中藥和中國醫生,鄧玉函作了一個概括性的總結:“關於中藥和中國醫生,我大概可以這麼說:幾乎所有的中藥都要煎熬,它們是曬幹的草藥或剁碎的根;礦物質人們很少使用。(醫生)自己是經驗主義者,事先對病因毫無所知,但在切脈上他們非常擅長;他們在把脈時,什麼也不問病人,而是講述另外毫不相幹的事情,似乎在讀一本書,像吉普賽人看手相一樣。其中的道理我不明白,但有一點我明白:人們把動脈分成幾段,離大拇指最近的一段治頭病,第二段治心病。從它們推斷出相應部位的疾病。”
(二)卜彌格
卜彌格(Michal Boym,1612—1659年),出生於波蘭勒阿波城,1645年由耶穌會派遣來華。相比於鄧玉函的簡略描述,他被譽為第一個將中國古代的科學和文化成果介紹給西方的歐洲人。卜彌格出生醫學世家,其父曾在帕多瓦大學攻讀醫學,獲得哲學和醫學博士學位,並擔任王室首席禦醫,卜彌格本人對醫藥學也頗有研究,來華後以深厚的西學理論來探討中國的傳統醫學。卜彌格在中國的時間裏實地探訪,與中國醫生接觸學習,記錄了大量的第一手醫學手稿,其歸類為《中國醫學概說》和《中醫處方大全》。他的著作被別人冠名以《中國醫學手冊》、《醫鑰》、《中醫大典》等節選的形式出版。1682年,荷蘭東印度公司在巴達維亞(印度尼西亞)的醫生克勒耶(A. Cleyer)在法蘭克福出版了《中國醫學手冊》(Specimen Medicinae Sinicae),自稱是此書的編輯,把其中的內容歸功於“住在廣州的博學的歐洲人”,未提此書的真正作者。此書共分四卷,第一卷書翻譯了王叔和的著作,第二卷介紹了一些中藥、配方和這些配方的主要組成部分,第三卷包括卜彌格自己寫的一篇論脈搏的文章,有關於脈診治病的介紹和展示人體針灸的輔助圖表,第四卷有37幅插圖,論述看舌苔的診斷方法。第一卷和第二卷即是卜彌格的《中醫處方大全》,第一部分叫《王叔和脈診治病原則的說明》,它介紹的是王叔和診脈看病的方法,還列舉了許多複雜的處方;第二部分叫《普通藥》,它介紹了289味普通藥,其中有250味草藥。此書中卜彌格論述的中醫脈診的理論實際上是後世《脈訣》的某個版本,提到了脈的各種類型、“奇經八脈”,還包括了30幅插圖,經比較,有的圖取自明代醫生張介賓所著《類經》。此書出版後,引起了歐洲醫生的極大興趣,但因內容尚不全麵,因此有人對它的版本提出了批評。四年之後(1686年),紐倫堡發表了《醫鑰》(Medicus Sinicus),內容比前一本書內容更為豐富翔實,所引用的資料仍來自於卜彌格的《中國醫學概說》和《中醫處方大全》資料中的一部分。1813年,雷慕莎出版了一部根據節選卜彌格著作的《中醫大典》最後一部分寫成的著作。在這部分中,卜彌格講述了中醫通過看舌苔以了解病情的方法:從舌頭的外表和顏色診斷疾病。雷慕莎的博士論文《論中國人的舌苔診病》也來自對卜彌格這部著作的研究。
卜彌格重點研究了以《黃帝內經》、《脈經》和《脈決》為代表的中國古代醫學經典。他在南明永曆皇帝的朝廷,也從一些中醫師那裏學到許多中醫臨床的知識。他在《耶穌會卜彌格1658年在暹羅王國給醫生們寫的前言》一文中,一開始就向歐洲人介紹說:“現在,我們向你們,最有名的醫生們和整個歐洲提供一部著作的綱要。”在《醫鑰》等著作中,卜彌格從哲學的高度,從對中醫的陰陽五行、氣血循環和宇宙運轉、一年四時對人體機能運轉的影響這些基本的理論,到脈診治病和各種中醫處方和藥物的運用和功效都有論述。卜彌格對於中醫最為推崇的就是脈診技術,他寫道:“它是一種令人驚異的技術,和歐洲的不同,它不僅要說明病情,而且能夠預料它的發展和後果。”他對有關脈診治病方法的具體問題進行了深入的研究。他認為脈診治病的方法在中國許多世紀以前就得到了普遍的承認和廣泛的使用,中國的醫生通過診脈不僅能夠了解病情,而且能夠準確無誤地預示它以後的發展。卜彌格認為,人體內的氣和血在人體內的十二根經中二十四小時成周期地不斷循環,由於這種循環,便產生了脈搏。這種循環也和天的運轉相對應。脈搏和呼吸的次數要成一定的比例,如果不成比例,人就處於病態。對人體內的各種器官的屬性和特點,卜彌格根據《黃帝內經》中的論述,他認為每個器官都有金木水火土五行的屬性:肺和大腸屬金、肝和膽囊屬木、腎和膀胱屬水,心和小腸屬火,脾和胃屬土。它們的活動和一年不同的時節有聯係,人體內的十二根經將這些器官和有關的脈連在一起,脈搏反映在兩隻手的寸、關和尺這三個位置上。每個器官都有各種不同的顏色和好惡,從脈上可以看到通過經絡連著它的器官的健康狀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