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感覺到了周身的水,腳下的沙,和肩上的風。
咒罵聲,哭泣聲,扭曲的麵孔,瘋狂的肢體……聲音和畫麵交織在腦海中一幕幕劃過。他意識到記憶的流逝,能夠思考的事物正一點點變少。她象征性地掙紮了一下,試圖追回自己的名字,好似用力握緊幹燥的沙粒,下一秒就被徹底遺忘。右後腦的疼痛如同時漲時落的潮汐,一次次地衝刷記憶的沙堡,最終將城堡擊毀,吞沒,抹平。
接著,新的碎片開始構築新的沙堡。冥冥中她不隻一次感覺到了人手溫暖的觸感,這些手或強壯有力或輕柔細膩。不知過了多久,又一隻手撫上了額頭。這次他聽清了一句話:
“燒退了。”
隨著這句話的到來,她漸漸凝聚心神,各種感官逐一恢複。她全身無力且頭痛得厲害,身體像是被碾碎後又重新捏就一樣。有過了一會兒,手指可以動了,她睜開了眼睛。
黃黑色的天花板,白色的牆壁,簡陋的擺設,以及一臉欣喜神色的少年,勝五郎。
“媽媽,她醒了。”勝五郎急急忙忙地喊道,然後對她笑了笑。不一會兒,有希子拉門進來,手裏端著一碗藥。她被扶了起來,被子滑落到腰間。接著久次郎和九五郎走了進來,勝五郎趕忙起身讓開位子。九五郎和勝五郎雖然是兄弟,但長得並不像。弟弟勝五郎承襲了母親有希子溫和的微笑和父親久次郎壯碩的體格,而大哥九五郎則是體格精瘦,線條剛硬。
久次郎清咳了一聲,開始向她介紹在座的幾位家人,於是她又知道這個家還有一個外出做學徒的老二音五郎,這裏是上石原村宮川的久次郎家,然後他問起她她自己的事。她不知道該回答些什麼,因為她什麼都回想不起來了。久次郎對上她迷茫的眼神,歎了口氣。
“阿勝你還真是撿了個大物件回來呢。”久次郎感歎。
久次郎告訴她,是勝五郎在多摩川邊發現她,然後把她帶回家的。大概是因為她在水中受了驚嚇及撞傷,所以才失去記憶。
然後他們開始討論她的去留。她略微有些緊張,手指抓緊被褥,下意識地盯著睜眼後看到的第一個人——勝五郎,開始了神遊。她不記得自己從前做過什麼,卻想起了盛開的木棉花和銀光閃閃的水麵。房間很大,空氣清冷,她微微打抖。
“不好就這樣放著不管吧,”勝五郎被盯得有些不自在,動了動身子,“她還是個小孩子,大概隻有六七歲。”
九五郎點了點頭,似乎又說了些什麼的樣子。她的思緒飄到了雲端之上,身體虛弱導致頭腦亂糟糟的,無法考慮自己的事情。紅褐色的家具上有著細密的紋路,看起來像手掌上的紋路。
“......怎麼樣?”久次郎問她。
她回過神,困惑地眨了眨眼睛。
“做我們家的養女,”有希子握住她的手,“讓我們當你的家人。”
她茫然的點了點頭。所有人都看著她,她不知道除了點頭她還能做什麼。有希子發覺她很冷,於是讓她躺下,喂她熱粥。她安靜的吞咽,覺得渾身不自在,缺乏真實感,心中空空落落的。
“名字,”勝五郎一敲手,“怎麼辦?”
“傷腦筋。”九五郎說。
“既然是阿勝撿回來的,就讓他負責好了。”久次郎笑了起來,“這種事可要謹慎。你十五歲,已經成年了,試著去做吧。”
於是大家陸續離開,隻剩勝五郎一個人對著她發僵,托著下巴自言自語。
“唉,看你這麼小,不指望你自己想了。難不成叫你明子?紅麗?小冰?沒反應?就知道你不會喜歡……….”
她原本是有名字的吧,她想,隻是記不起來了。勝五郎額前的一簇頭發跳啊跳,看起來很想烏秋的尾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