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之二、冷清清初冬時候(1 / 2)

初冬第一場雪降下的時候,紛紛揚揚的雪花把大地染成了一片素雅的白,和早晨將亮未亮的灰色天空連成一片。光禿禿的枝幹上一隻烏鴉也沒有了,世界靜得仿佛湮沒了所有的生命。太陽變成了一個小小的光點,看上去極不真切。

勝五郎要幫忙家裏修破了的窗戶,所以讓雅紀一個人外出玩耍。她在雪中深一腳淺一腳地走著,透過呼吸聲和輕微的腳步聲來確認自己的存在,小心翼翼地踩出一個笑臉圖案。雪地裏還有一些小動物的腳印,或疏或密。大概是貓吧,她想,對著自己踩出的笑臉圖案微笑。

“怪人。”哪家的小孩子跑過她身邊,弄亂了雪地上的表情。雅紀收起笑容,轉身離開。她知道一些孩子是沒有惡意的,卻也不喜歡他們探究的目光和彼此間不容外人插入的親密感。她是個安靜的孩子,常常一個人自顧自地玩樂。

然而她一個人能玩些什麼呢?流水,竹笛和樹木。她喜歡把手伸進水裏,看水中的石子、遊魚和倒映的浮雲,往往一看幾個時辰,直到全身發冷。竹笛是勝五郎做了送給她的,音色嘹亮。在她自己一個人的時候,竹笛便成了她的喉舌。村外佇立著一片幽靜的小樹林,那裏有許多年代久遠的古樹,上麵纏著結實柔韌的藤條,能讓她很輕易的爬上爬下。她喜歡樹木勝過人群,常常將耳朵貼在樹幹上聽樹幹內部的聲音。這些聲音有的聽起來像水流,有的聽起來像空氣,細微縹緲,可能使她的幻覺也說不定。林間空氣永遠清冽幹淨,各式各樣的鳥類體態輕盈。雅紀偶爾會把自己想象成一隻鬆鼠,或是一隻烏鴉,或是一隻狸貓。

如今她又走到小樹林中,駕輕就熟地找到自己最喜歡的一顆需三人合抱的大樹。樹的葉子全部落光了,多而雜的枝幹顯露出來,看上去蕭條而莊嚴。候鳥業已南飛,隻剩下空蕩蕩的巢穴在空中搖搖欲墜。來年春天鳥兒回來時,這個巢穴很可能就翻到地上去了,它得重新築巢。

還好她有巢。雅紀想到自己,閉上了眼睛。風吹過林稍,她可以聽到積雪滑落地麵的聲音,以及動物腳爪落地的沙沙聲。

也許是隻糧食沒存夠的花斑鼠。她愉悅地設想,睜眼看向聲音的出處。

她第一眼看到的是幾米開外一大團蓬鬆的灰色絨毛,然後是一雙沉靜冷漠的黃色眼珠。它看上去敏捷靈活,雅紀從來沒有見過如此氣勢陰冷危險的狗。

不對。

一絲寒意爬上她的胸口,一把攫住她的身心。長而尖的吻部,下垂的尾巴……這不是狗——

是狼。

雅紀心跳加速,努力克製自己想腳軟的衝動。她屏氣凝神,直視那雙沉靜冷漠的眼睛,開始了對峙。這隻狼的爪子輕刨地麵,眼神絲毫不變。她眼睛開始隱隱作痛,但她不敢眨眼睛,生怕下一秒它就會衝上來。

那隻狼低吠了一聲,移開了視線。當雅紀以為它打算離開之際,赫然發現林間又走出一頭毛色更黑一些的狼。居然有兩頭,雅紀不禁抖了一下。兩頭狼繞著圈子,一前一後不斷逼近她身旁。雅紀越來越害怕,竭力保持鎮定,開始考慮放棄,後悔沒早一點選擇爬樹。

“此方,彼方,過來。”一個高大的男子從她後麵的樹後閃身出來。那兩隻狼躍過雅紀,跑到他身邊,蹭了蹭那人的手。他麵帶微笑,看上去溫文爾雅。雅紀很快從驚嚇中恢複過來,一想到他養了兩頭狼,又佩服起他來了。“它們嚇到你了吧,小妹妹,我向你道歉。”

“沒關係。”雅紀猶猶豫豫地看著那些狼,“它們......真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