芊芊在醫院裏住了一個月。
這一個月中,若鴻有了徹底的改變。在杜世全開出的“條件”和“考驗”下,他屈服了,他去“四海航運”公司上班了。杜世全對他說得很明白:
“你愛芊芊,不是一句空口說白話,所有的愛裏麵,都要有犧牲和奉獻,我不要你入贅,不要你改姓。我隻希望芊芊未來的日子,過得好一點,希望我龐大的家業,有人繼承。所以,你要芊芊,就必須依我一個條件,棄畫從商,進入杜家的事業,我要栽培你成為我的左右手!”
若鴻聽到“棄畫從商”四個字,就嚇了好大一跳,本能的就抗拒了:“那怎麼可能?畫畫是我的生命啊!要我放棄畫畫,等於要我放棄生命呀!”“你不是口口聲聲說,芊芊對你,更勝於你的生命嗎?你不是口口聲聲說,為了爭取芊芊,你願意付出一切代價嗎?”
“是啊!不錯啊!”若鴻淒然的說:“但是,愛芊芊和愛畫畫,這兩種愛是可以共存的啊!”
“如果不能共存呢?”杜世全尖銳的問:“你要舍芊芊而要畫畫嗎?”“不!我要定了芊芊!”若鴻深深抽了一口氣,以一種“壯士斷腕”般的“悲壯”,說了出來:“好!我進入杜家的事業,我去上班,我學習經商!但是,下班以後的時間是我自己的!我上班八小時,睡覺六小時,還有十小時畫畫!如果我能“三者得兼”,有芊芊,有上班,有畫畫,那樣,你總不能反對了吧?”“你試試看吧!”杜世全說:“如果你不全心投入,我懷疑你的能力,是不是能三者得兼!搞不好,你三個都要失去!你試試看吧!”就這樣,若鴻進入了“四海航運”,到杭州分公司上班去了。杜世全給了他一個“經理”的稱謂,讓他先學習航運和貿易的基本事務。事實上,他上班的第一個月,根本不在上班,而在上課。四海的各部門首長,每天捧給他一大堆的彙報,關於船期、貨運、轉口、管理、經營、談判……他一生沒有進入過這樣艱難而複雜的社會,像小學生般弄了一大堆的筆記,仍然是丟三忘四,錯誤百出。難怪,當芊芊手腕上的石膏,被“一奇三怪”寫滿了吉祥話,而若鴻在上麵寫的卻是:
“芊芊臥病二十一天,天天好轉!
若鴻上班一十二日,日日成愁!”
芊芊看了這兩句話,真是心痛極了。但是,若鴻挑著眉毛,用充滿信心的聲音說:“不要擔心,我現在隻是一開始,不能進入情況!等我摸熟了,就會上軌道的!你放心,我要好好的幹,不能讓你爹小看了我!”芊芊欣慰的笑了。能讓父親從激烈的反對,到現在這樣的妥協,已經非常非常不容易了,確實值得若鴻付出一番努力。如果能當成父親的左右手,也不必再為“咯咯咯”來吵架了。七月,芊芊出院了。全家熱熱鬧鬧,一片喜洋洋。“一奇三怪”都來探視過芊芊,依然愛說笑話,仍然會把氣氛弄得非常歡樂。但是,子默隻去過一次醫院,什麼話都沒說,就默默的走掉了。子璿從來沒出現,既沒去過醫院,也沒來過杜家。這種冷漠,使芊芊感到十分傷痛,當她知道,自從自己受傷以後,若鴻就再也沒去過煙雨樓的時候,她就更難過了。雖然若鴻很輕鬆的說:
“那有什麼關係?沒有煙雨樓,我還有水雲間呀!何況,我現在也沒時間畫畫了,我有那麼多‘功課’要做,我有‘四海’呀!”四海,四海,四海是若鴻的地獄,裏麵既有刀山,也有油鍋,他一會兒上刀山,一會兒下油鍋,簡直痛苦極了。受訓一個月以後,他開始正式著手工作,這才更體會到事事艱難。永遠有弄不清的數目字,永遠有弄不清的港口名稱,永遠有弄不清的航線圖,永遠有弄不清的商品……真不明白,為什麼一天到晚要把甲地的東西送到乙地去?又要把乙地的東西搬到甲地來?
這天,在辦公廳裏,一大堆“副理”,圍著個“梅經理”,人人都捧著公文,著急的詢問著:
“梅經理,華宏公司的棉花提單,我記得是交給您了,您快找找,是放在哪裏了!現在等著要用!”一個說。
“我找!我馬上找……”若鴻在一大堆公文裏翻著找著。
“等一等!”另一個把公文送到若鴻眼前:“梅經理,這份提單,您簽字簽錯了!現在達興公司翻臉不認帳,這筆運費,要我們四海自行負責!”“豈有此理!”他大怒,罵著說:“你告訴達興,我們四海的船,第一,船期穩!第二,信譽好!第三……第三……第三……”他想不起來了。“汰舊率高!”另一個副理忍不住接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