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對對!汰舊率高,所以,所以……”
“跟他們說這個沒有用,他們不認帳還是不認帳!”
“梅經理,”又一個“副理”從外麵衝了進來,氣急敗壞的喊:“慘了慘了!這份合約書有問題,報價單上您少寫一個零字,十萬塊的生意變成一萬塊了!這下賠慘了,怎麼辦?怎麼辦”“少寫一個零?怎會這樣?”若鴻焦頭爛額的問:“你們送出去以前,怎麼不校對一下?……”
“梅經理,”再一個急急問:“隆昌的王經理在問我們,下個月五日出發的合順號,是不是鐵定在連雲港靠一下?”
“靠一下?好好,就靠一下……”若鴻已經心亂如麻。
“什麼?”前一個吼了起來:“怎麼可以靠?航程一變,後麵全體會亂……”“哦哦哦,”若鴻急說:“那就不可以靠……”
“不可以?”後一個急了:“梅經理,你昨天說可以,張副理已經簽出去了!”“那,那,那就隻好可以了!”他六神無主的。
“您說可以,張副理要您簽個字……”
“簽字?”他大吃一驚,跳了起來:“我不簽字,我再也不要簽字!以前,我在我的畫上,簽了幾千幾萬個名字,每簽一次都是驕傲,從沒有簽出任何麻煩……現在,簽一個錯一個,我不簽,不能簽……”
“梅經理……”一個喊。
“梅經理……”另一個喊。
頓時間,左一聲“梅經理”,右一聲“梅經理”,叫得他心慌意亂,膽戰心驚。他終於再也按捺不住,霍地從椅子裏跳了起來,大吼著說:“停止!停止!一個都不要說了,我輸了!我敗了,行嗎?而且我的名字也不叫‘梅經理’,自從我叫了‘梅經理’以後,我簡直就是名副其實的‘黴經理’!我統統不管了!我不幹了!我讓這個‘黴經理’變成‘沒經理’,可以吧?”
他大步衝出門外,拋下一堆副理麵麵相覷,他回“水雲間”去了。這件事,使杜世全氣得快發瘋了,他回到家裏,跳著腳對芊芊說:“我就不懂,你怎麼會看上這樣一個一無是處的男人?他是數學白癡呀!數目字都不會認!不是少一個零,就是多一個零!他是地理白癡呀!到現在還不知道長江線有多少港口?他是時間白癡呀……所有船期都弄不清楚……我真懷疑他是不是智商有問題!”“爹!”芊芊小小聲說:“你不要急躁,你要給他時間嘛……”“給他時間?”杜世全咆哮著:“他可不給我時間呀!丟下公司一大堆爛攤子,他說不幹了!連跟我報告一聲都沒有,人就不見了!我怎樣給他時間?”
“啊……”芊芊驚呼了一聲,立即了解到,若鴻必然深深受挫了,她就擔憂得心慌意亂起來。杜世全還在那兒大篇大篇的數落,她已經聽不進去了。“我出去一下!”她嚷著說:“我看看他去!”說著,她轉身就往外跑。
“你給我回來!回來!”杜世全喊著:“醫生說你還要休息,你去哪裏?”芊芊早就跑得沒蹤沒影了。杜世全跌坐在沙發裏,大聲的歎氣呻吟:“我到底是造了什麼孽,會生了這樣一個女兒!”
芊芊到了水雲間,發現若鴻坐在地上,對著一地的畫板畫紙發呆,他的臉色蒼白而憔悴,他的眼光,像是垂死者的眼光,空洞而無神。他一動也不動的坐在那裏,似乎是在“憑吊”一個死去的梅若鴻。他那種蕭條、悲愴、無助和落寞的神情,立刻絞痛了芊芊的五髒六腑,她全身全心,都為他而痛楚起來。走到他麵前,她跪了下去,伸出雙手握住他的雙手:“若鴻,如果你不能適應上班的生活,你就不要再去了!千萬別折磨你自己!”他抬眼看她,眼中一片悲涼。
“芊芊啊!”他哀苦的說:“失去了繪畫的梅若鴻,實在是一無所有啊!在那間辦公廳裏,隻有一個低能的、無知的梅若鴻,在那兒被各種公文,各種數目字,各種名地名貨物名,給一刀一刀的‘殘殺’掉!”
“若鴻!”芊芊震動的驚喊。
“失去了繪畫,失去了海闊天空的生活空間,失去了自由自在的時間……我等於已經毀滅了,已經死亡了!芊芊啊……我不明白,這個毀滅了的我,死亡了的我,對於你,還有價值嗎?”芊芊被他那樣淒苦的語氣,嚇得冷汗涔涔,發起抖來。她撲過去,一把就把若鴻抱住,痛下決心的喊:
“若鴻,你不可以死亡,不可以毀滅!你聽著!你畫畫吧,你去畫吧!盡情盡興的揮灑你的彩筆吧!我絕不讓他們再糟蹋你,再殘殺你了!”“可能嗎?”他有氣無力的說:“你爹不會放過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