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6章 春遊良可歎(3 / 3)

二十多年前,還在讀研究生,如今動不動就獲獎的電影導演徐耿心血來潮,突然拉我去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兜率寺,也不過是去隨便看看,沒想到環境之美,竟讓我們立刻決定在破廟住下來。十年前去龍泉寺,去年遊寶華寺,都給我留下類似的驚喜。機會就是這樣,失去就失去了,失去就不可再得,有些好地方,好就好在尚未開發,有許多地方並不遠,就在你所居住的城市周邊,卻跟養深閨一樣。

在《儒林外史》中,南京的菜傭酒保,個個都有文化。一天的活忙下來,便跑到中華門城堡上去看落日。那時候能欣賞到的,當然還是古時候的風景。夕陽無限好,隻是近黃昏。現在不同了,城市的邊界擴大了,站中華門城堡頂端,與登上金陵飯店一樣,能看到的都是鬧市。

還是到郊外去看風景吧,別光是在嘴上說,隻有走出去,用心靈去看,才能真正感受。平心而論,城市周圍有很多好地方,郊外美景向來是城市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如果我們忽視了,不去尋找,不去遊走,不去親近它,我們或許會失去許多輕易就可以得到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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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憶中的八卦洲,最初還有些少年氣息,那是剛讀初一,秋收秋種季節,在老師的率領下,我們稀裏糊塗地去了。現在回想起來一片糊塗,隻記得擠在渡船上,有人驚呼“快看,快看”。我什麼也沒看到,根據眼快的同學講,他們看到了江豬。我甚至記不清在哪上船,轉眼快四十年,這麼多年的往事,早已陳穀子爛芝麻,不該忘也忘了。

此前我在江陰農村待過兩年,有捉螃蟹的經驗,當天就在水溝邊捉了兩個大螃蟹。那時候的八卦洲有許多野生螃蟹,當地農民見怪不怪,同學們十分驚奇。我們拎著螃蟹到處招搖,可惜當時男女生不說話,也沒機會拿到女生那去顯擺。

接下來兩次隔江遙望,仍然與螃蟹有關係。幾年後中學畢業,我進工廠當小工人,有人要去北京,為了給祖父帶些螃蟹,我與朋友在江對麵的燕子磯守候,等候早班渡船,買農民拎手上要賣的螃蟹,很快搜羅了一麵粉口袋,然後匆匆掃一眼對岸的八卦洲,滿載而歸。這以後又過若幹年,是20世紀80年代初上大學,有一次集體活動夜遊長江,船上燈火通明,八卦洲看過去一片黑,我一下子想起了當年,秋收,秋種,水溝邊自由自在的螃蟹,碼頭上翹首企盼等渡船過來。正好那次遊船上小賣部有燒熟的螃蟹供應,一位從未見識過的湖南同學,不相信這張牙舞爪的玩意能吃,於是我們一同起哄,讓他無論如何試試,說在南京混了幾年大學,連螃蟹都沒吃過豈不罪過。

印象中的八卦洲,與江南水鄉沒太大區別,成片的水稻田,一條條溝渠。印象當然靠不住,畢竟浮光掠影,很顯然,我的記憶也沒什麼貨真價實,不過看了幾本書,接觸過一些資料,多少知道點曆史。我知道這裏曾是滿人旗民的天下,知道這裏的所謂土著,祖上大多數是安徽無為人。八卦洲緊挨著南京,或者幹脆說,它就是這城市的一部分,真正熟悉它的市民並不多。

這些年有機會又去過幾次八卦洲,殘缺的記憶變得更加不靠譜。眼見為實,首先吃驚它的巨大,原以為隻是江中間一個小島,沒想到麵積竟然與南京城區差不多。其次沒想到有那麼多的樹,成片的柳樹,成片的白楊林,一眼望不到邊。記憶中江南水鄉的田園風光不複存在,非常大的變化正在身邊悄悄發生,我們卻很可能一點都沒察覺。

今天的八卦洲,已成為保護市民不受汙染的重要屏障,計劃中這裏將是一個江中森林公園,將成為南京這個城市用來淨化呼吸的肺。眾所周知,八卦洲的那邊是江北化工區,有著太多國家級的重點化學工業,它們是曆史留給南京的一筆財富,同時也是一個很重很惡心的負擔。為了化解這負擔,必須有一個綠色的八卦洲來埋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