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愈發深沉了,而之前的月上中天也於無形中消失得無影無蹤,此時,偌大的天地間隻剩下黑暗在無聲蔓延。
杜衡安靜立於門前,在看到主子的身影漸漸被眼前的門扉掩蓋後,便是轉身退出了院子,也將女人有些嬌柔的驚呼聲遠遠拋在身後。
萬籟俱寂的夜與滿庭芬芳共舞纏綿,風將打著璿兒的花瓣吹到腳下,努力從一貫表情僵硬的臉上擠出一絲微笑,杜衡落下剛剛抬起的步子,隨即抬頭望向灰蒙暗淡的天空,許久之後,方才好似是自言自語地呢喃了一句,“看來是要變天了啊。”
而相較於靖王府的沉寂,皇宮雖然已浸滿夜色,卻仍是難掩其中的富麗堂皇,在這座承載著王朝數年來血雨腥風的華麗囚牢中,人心始終都是最最難測。
華傾宮,主苑。
身著華貴宮裝的女子斜倚在繡有七尾彩鳳的貴妃榻上,那塗有紅色蔻丹的玉蔥指正輕緩地敲擊著手邊的黃花梨矮桌,明明看起來是一副極為悠閑安逸的景致,可一直候在一旁的宮女太監們卻反而盡是謹小慎微之態。
直到,一個穿著湖藍色裙衫的女子於明暗交替的燭火間走出時,那些早已屏住呼吸許久的宮女太監們方才不由自主地鬆了口氣。
“碧荷姑姑回來啦。”
身形嬌小的小宮女上前一步,接過碧荷手裏的墨藍色鬥篷便是快速移開步子退回原位。
麵無表情地瞥了眼微垂著頭的小宮女,碧荷則是腳步不停地快步向屋中走去。
而就在她的身影即將消失在外殿時,那個從始至終都低垂著腦袋的小宮女卻微揚起下巴,然後在燭火跳動的聲音中隱隱露出一絲笑意。
華傾宮內殿。
一身湖藍色衣裙的碧荷正恭敬立於女子身前,而剛剛那群還候在一旁的宮女太監則是早已被命令退下。此時,偌大的房間裏隻有兩個人一站一坐,氣氛冷沉而凝重。
許久之後,半闔著眼眸的宮裝女子從榻上坐了起來,雖已是夜深,卻見她仍舊頂著極為華麗的妝容,眼角微挑,那本是溫潤嫻雅的精致容顏也是因此平添了幾分淩厲威嚴,儼然是久居宮中的上位者才會有的強大氣場。
而在這深宮之中,除了那個執掌鳳印,可與真龍天子相比肩的女人外,自然隻有民間逸聞裏那個盛寵不衰的穆貴妃方才會有此等風華榮光。
“洞房了?”
微偏過頭,穆貴妃單手撐額,靜無波瀾的眸子裏閃過一絲冷光。
幾步上前,碧荷低垂著頭恭敬跪伏於穆貴妃腳下,刻意壓低的聲線裏隱隱帶著一絲顫音。
“回貴妃娘娘的話,靖王爺已於剛才去了雲華小姐的雲夢閣,現在,想必是好事已成了。”
“是麼?看來,我這個名義上的兒子還是願意領我的情啊。”
低頭撥弄著小指上的護甲,穆貴妃收回了望向碧荷的目光,轉而將視線放在了塗有丹蔻的手指上,許久之後,方才如囈語般輕聲呢喃著。
“皇上已經好久都不來了,如今就連這寵妃的名號,我都快要保不住了。”
“娘娘可莫要這般絕望!”
伸手緊緊抓住她的裙裾,碧荷用力地搖了搖,情急之下,顯然已是尊卑之別拋於腦後。
而見到穆貴妃終於將目光轉向自己,碧荷也是顧不得自己將要犯下的僭越之罪,那仍然刻意壓低的聲線裏,有著的,是想要將其喚醒的嘶吼。
“娘娘,你別忘了,你還有六皇子啊,為了六皇子的前途,就算是再難你也要撐下去啊!”
“對,你說得對,我還有我的騏兒,就算是為了騏兒,我也不能屈服!”
狠狠地咬了咬唇瓣,穆貴妃本來還有些茫然空洞的雙眼終於得以恢複神采,伸手回握住碧荷的手,她低頭看向碧荷的眸子裏滿是熊熊燃起的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