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楓:現在,我想談談你的鄉村題材的詩歌。無疑這也是你的詩歌寫作中最重要的部分。
易安:我一直有個願望,要把我在鄉村生活中的經曆、經驗和鄉村中的俗事風物盡可能的記錄下來,用一種自己的詩歌語言,寫下自己的鄉村傳。但我的寫作狀態常常停頓了下來,我為此苦惱,甚至感到力不從心。
馬楓:是否想到要放棄?
易安:這應該不會吧,但需要努力。
馬楓:我記得初讀到你的《蓋屋頂》《河邊的打鐵鋪》《一個冒雪鋸木的清晨》等詩作時,隻感覺到你在敘事和抒情時的漫不經心。但再細讀時卻發現了你在平淡敘述中隱藏的突兀和不斷深入下去的力量,字裏行間陡然生出一種氣韻,形象點說,這種氣韻就像冰層下河水的流動。我想這是在我靜下心來閱讀你的詩歌後,找到了你的詩歌中的語感,或者說,真正進入了你的詩歌中的秘道?
易安:先拋開我的詩。談到讀詩,肯定得戒除浮躁。我想,閱讀好的散文和小說也同樣如此。漢語是鮮活的,文字本身深藏著內蘊,我們隻有在細膩的閱讀中才能感受到它的奇妙。
馬楓:你是否在意別人對你作品的評論?
易安:我認為自己的作品能夠被別人關注並不是一件壞事,不管這種評論是批評還是讚譽。
馬楓:2001年,著名詩人劉潔岷在詩生活網站論及你的詩時有這樣一段話:“易安有豐富的鄉村生活經驗自不待言,他在他的詩中較生動、妥善地化用了這些經驗,以與其質樸、明快的詩風相諧和。易安的突出點是其控製力,他對情感抒發和理念呈現都相當謹慎與節製——這是因為他對‘詩意’有較清晰的把握。正是這一點,使得他與國內其他寫鄉村題材的詩人有了明顯區別。”你是怎樣看待這段文字的,對你的評介是不是很準確?
易安:應該說,劉潔岷是那個一語將我擊中的人。我們至今未曾謀麵,但我覺得他對我似乎很熟悉。他說到我的詩中“語言的本真”時,說“這是一個還原了的鄉村孩子的想法”,並問我“是自發的抑或有幾分自覺?”我無言以對。什麼都被他洞見了。我一直想用自己的方式寫下自己的鄉村,描寫出鄉村生活中的那種原始、在場、溫暖和巨大的人情味,並且把自己的熾熱情感掩藏在平靜的敘述之下。我仍然做的不夠好。
馬楓:但是這兩年又很少看到你的新作了。是陷入了創作的低潮還是又一次遠離了詩歌?
易安:這個問題很多朋友都對我提到過。確實如此,我從長沙返回原來的單位後,一時無法靜下心來寫作,找不到當初的那種狀態。當然,對詩歌界的一些炒作和話語霸權的不滿也從不同程度上影響到我的心態。我確實又一次冷落了詩歌寫作。現在想來,我很懷念在長沙和詩友們在一起度過的快樂時光。
馬楓:在《湖南六詩人集》中,我注意到你有一首比較獨特的詩,就是《工廠職代會》。這種題材的詩歌我是第一次讀到。
易安:這可能和很少有人去涉及這方麵的題材寫作有關。這首詩寫於1997年初冬,那時我上班的工廠因為管理不善而呈現出一片蕭條之色(幾乎大部分的國有企業都是這樣)。我每次從威嚴的辦公樓和灰暗的廠房下經過,都感受到了一種從內心深處湧起的不滿和苦澀。在一個獨自深坐的雨夜這種情緒最終不可抑製,似乎是一口氣就寫下了這首充滿懷疑和諷喻的60多行的長詩(相對於我的詩作而言)。
馬楓:說到雨夜,我忽然想起了你詩作後麵的日期,好像大多是“深夜”和“清晨”,這是否是你在創作習慣上的黃金時間?
易安:是的。我喜歡深夜的那種靜謐,幾乎聽得見呼吸。我的許多話語這個時候就會汩汩湧出。有意思的是,因為這種習慣,我發現許多的雨和雪都是從深夜開始下起的。而別人要等到天亮以後,才明白這個世界在昨天夜裏又發生了什麼。這時我才發現,一個人對世界的觸摸有多深!
馬楓:這句話很精彩!
易安: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