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北蒼浯國人?”
“不錯。若不是設計那西大王在此的得了“寶物”,現在的事情也不會那麼順利。”
地道裏通風狀況很好,蓮準一早讓人生了火,便也沒有了潮濕陰冷的感覺,暖融融的不遜雲裳前幾日的居所。因此到了這裏,蓮準便替雲裳將狐裘解下,又扶她先在一間簡單重置了桌椅臥榻的“房間”內歇息;而雲裳身體倒沒有顯出什麼疲態來,拉著蓮準問東問西,神色之中,竟是幾分凝重。
“北蒼浯國人居然也會相信麼?”
“如何不信?蘆泉島每到月圓之夜便有異象發生的故事,已經流傳百年;我所做的,不過是推波助瀾而已。”
雲裳點頭,四處看了看,忽然道:“上次我來的時候,就是住在這裏。”
“這裏其實是整個地宮房間中最重要的一間。天盤乙的盤己,八門為開門,正是地遁之象……主得日精之蔽。”
雲裳訝異抬眸,“這個你也懂?”
“羽林禁衛軍的人,總得什麼都會一些。”蓮準說罷輕輕一歎,“上次來這裏,正遇到段南風,也曾就這裏的卦象有所探討。”
忽然提到了段南風,卻是正中兩個人心結,雲裳一呆,靜靜出神。
“現在離晚上月圓時分還早,你先休息一下,我去準備準備。”蓮準離開之後不久,便有人悄悄進來擺放食水等物。雲裳正倚靠在床榻上閉目養神,知道這裏如今是絕對安全的,聽見動靜也沒有睜開雙眸。隻是過了半晌,也沒聽見那人離開的聲音,這才詫異的望了一望。
卻見牆邊一人持燭靜立,白衣勝雪,身姿如竹。
雲裳倏然一驚,脫口便問:“段南風?”
“大人。”白衣人回應,轉眸間神韻如月華飄渺,似極了段南風天清雲淡的模樣……隻是多了些化不開的憂鬱色彩。
雲裳抬身坐起,低低道:“少綰。”
馮少綰靜了片刻,還是走過來,把燭火放在一邊,淡淡道:“大人一路奔波,多少吃一點養神。”
曾經純真的少年,在經曆了歲月的沉澱之後,又多了幾分沉靜,幾分超脫;隻是比之前一段在雲裳身邊時候,少了幾分……生氣。
“少綰。”雲裳搖搖頭,對食物的興趣明顯不大,“過來坐。”
馮少綰沒有違拗她,過來坐在她床邊挪了個腳踏坐下。
地宮中沒有白日黑夜,膏油燈被毀,燭火映襯著火盆裏籠的炭火光,明明滅滅。少年靠在她腳邊,影子卻有好幾個,仿似環繞著她身邊般,索求依偎,索求溫暖。
而靠近了,也越發覺得那憂傷一點點浮上來,就算是那樣不食人間煙火的仙人姿態也掩蓋不住……這時的少年,才真正展示了他脆弱的一麵。
“他……去的時候你在麼?”
終於還是問了出來。從冬天知道了段南風和新月出現在湖南的消息,她就遣離了馮少綰,讓他有機會來到他們的身邊。然而她沒有給他什麼任務,他不負責為她監視他們……這麼長時間裏,他也的確沒有給她傳遞過任何消息,就如他不是她的“屬下”,他與她從無關聯……直到,段南風離開的那一天。
她知道馮少綰一定是早就發現了蓮準軟禁段南風的事情,卻不知道在段南風失陷北蒼浯國人之手、直到最終喪生的這段時間裏,少年究竟是怎樣的心情……怨恨麼?
“大人。”少年低垂著眼眸,勉力鎮靜,可微微發抖的聲音卻出賣了他,“公子走的時候,很平靜,很……絕望。他念念不忘的隻是你的寒毒……”
馮家姐弟和段南風的緣果,她略知一二。簡單來說,大理段氏對馮門有恩、段南風對馮家姐弟恩上加恩、新月對段南風情愫暗生,馮少綰對段南風尊崇備至……
“大人,雲裳,你真的對公子他的死,沒有感覺麼?”少年忽然抬起頭,語速加快了幾分。沒有淚,卻分明感覺到那種愴然,那種帶些怨恨的委屈。“你早就知道公子在湖南的處境是不是?你和蓮準都指揮使說起過……你知道公子過得不好,你知道公子落在北蒼浯國人手裏……你知道的,對不對?”
“我知道。”
“可是為什麼?公子待你的心,難道你真的不知道……”
“我知道。”
少年怔住,半晌,埋首下去,小獸一樣嗚咽。
“抱歉,少綰。”雲裳卻抬起頭,看著密室房頂上火光搖曳出的暗影憧憧,“我都知道,可我卻不能不這樣做。欠了他的,我償不了,也沒辦法償還;我不能說我不得已,也不願假惺惺說什麼一切是他自願……事實就是,我辜負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