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室安靜,隻有火花劈剝與少年壓抑不住的悲鳴。
“當初他第一次出現在我麵前時,我便充滿懷疑。
所謂‘逆天改命,為情重生’……我是這樣的人麼?他又是這樣的人麼?大理巫術,更是無稽之談。他要勸陸慎造反,更是中我大忌;那次的催眠較量,他試圖讓我放心,卻還是激起了我的猜疑……如此用心機,必定有所圖謀。他的大理王子身份,也使得一切更加複雜。隻有這次,他甘願為餌,倒令我的戒心鬆動幾分。其實要救他,我未必無力,但,終究還是走到這一步……”
雲裳這番話,似是無情到了極致;然而若是懂得她的人肯細聽,卻能體會得其中的自責和愧悔……馮少綰雖然怨怪雲裳對段南風的無情,卻偏偏是在雲裳身邊待得夠久,能夠體會雲裳心境人中的一個。何況她這樣長篇大論,語氣急促之態顯露無遺……此時少年心中便是再存多少怨恨,也隻得暫擱一邊;連忙扶著雲裳躺下,端茶遞水,殷勤伺候了,依舊紅著眼圈道:“你能有這些念頭,也不算枉費他這番苦心……其實公子倒不曾怪過你……我隻是,隻是,看見蓮準都指揮使和你神態親密,一時不忿……”
雲裳隻覺手足酸軟,閉目靜靜養了一會兒,才又開言:“他,真的,已經死了麼?”
“公子氣絕是屬下親見。”停頓良久,“姐姐不信公子就這麼去了,曾不顧阻攔反複驗看,也終於不得不信。”
“……把當時的情形和我詳細說說罷。”
蓮準再度出現的時候,馮少綰已經離開,空蕩蕩的“房間”中隻有燭火黯淡而微弱的光芒在輕輕顫動。雲裳抱膝坐在床上,呆呆望著火光出神。
蓮準走過來,在她身邊坐下,也不說話,靜悄悄陪她看那燭光。
今兒來的時候,蓮準都指揮使大人居然也沒有穿他那身標誌性的紅衣,與雲裳都是素淡的一身白色;兩人燭光中安坐如同黑白畫卷,隻任空氣縈滿懷念和感傷。
也不知過了多久,靜謐中仿佛足過百年,雲裳才沙啞著聲音平靜的開口,“大理巫族有催眠之術,可以修改人的記憶,製造假象,令人相信從來沒有發生過的事情。”
蓮準轉頭,狐疑的看她。
“我自幼由母親教導學習催眠之術,常用這個來戲弄別人,雖然自認是不得已而為之,但私下裏向來也頗為自得……直到我去年遇到段南風。”她頓了頓,“他的催眠水準比我強了不知多少,我受他所製之後才發現,被人催眠,真的是種很不好的體驗。”
“於是我後來就很少使用這種手段,並且用心來搜集一些關於催眠的書籍,試圖提高自己的能力。我也曾百般回想當時的情形,想找出蛛絲馬跡,證實段南風的話是真是假。”
“那麼有結論麼?”蓮準低聲問道。
“段南風也曾被我催眠,那段時間裏他說的話,可以肯定是真的。我當初也正是因為這一點,才決定相信他的。”
“也就是說,那三年的確存在了?”
雲裳卻又靜默,沒有明確的回答蓮準的話,她和這個時代之間,相間隔的,又豈止是那虛無縹緲的三年時光?
收拾了一下自己的情緒,片刻之後又問他:“你當初又為什麼會相信了?”
蓮準想了想,“段南風的話,很合理。如果真有這麼三年,也許真的會像他說的路子那樣走。”
聽他這樣說,雲裳輕聲一笑,帶些自嘲,“可是我們都沒有真正完全的相信他,否則也不會有今天。”
回應她的,是靜默。
“記得你說過,段南風若死,我的記憶便能夠恢複;如今,不打算問問我想起了什麼麼?”
“你想起了什麼?”
“很多。”她勾唇一笑,臉色蒼白,“其實真正”恢複“記憶,是在剛才聽少綰描述段南風死亡過程的時候……那一刻,我真正相信了他的死亡。”
他“哦”了一聲,似乎並不關心。
“有一種催眠方法,可以在催眠時設定指令,讓人在清醒之後依然被控製,隻要接受到特殊指令,就會產生相應的動作;段南風曾經用這一招控製過孔傑。”她突然轉了話題。
蓮準轉過臉,專注而嚴肅的望著她,仿佛不能夠理解她說的話一般。
“現在,我把我記起來的東西理一遍,你幫我分析可能性。”
他目光灼灼,半晌,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