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日後。
西山不是一座山,是一片綿延數千裏的山嶺群落,春綠滿山,夏夜月荷,秋賞紅楓,冬日晴雪,這般好景致卻不是人人都可以來踏青遊春,西山偏東最好的一處山頭便建有避暑行宮,其他叢叢落落的山丘小嶺便零散分布著不多的幾處莊子,隻那些有頭臉的皇親國戚或達官貴人才能在此落戶。
這日,宇文翌與一眾大臣商議完事後,輕車簡從,來到這座溫泉山莊。
一路上,宇文翌拋開滿腔愁雲,滿眼俱是生機勃勃的景致,不免再次激發了他的奮進之情;待進了莊子,春風撫麵,柳芽盈綠,前後山丘更是起伏緩和,宛如忽至桃源,被冷風迎到屋內時,屋內的布置也頗高雅精致,宇文翌不免心中微妒,父皇對習墨桓一直恩寵不斷,這莊子用來養病頗是合宜。
沒有人知道宇文翌獨自與病榻上的習墨桓說了什麼,隻叫莊子裏伺候的下人們瞧見,韓王出來時臉上無喜無悲,但在上馬時,卻連踩了兩次,方踩著了馬蹬跨上馬去。眾人這才議論,睿親王果真不好了,韓王麵上不痛,心裏卻痛惜的很。
又幾日過去了。
京城裏的睿親王府和伍家,都是一番忙碌的景象。
睿親王和穎惠縣主的大婚之日沒有多少天了,本來趙王逼宮,皇子死傷,皇上昏迷不醒,這種情況下兩人的婚禮應是拖些日子才好,可宮裏卻突然傳出旨意,慶宣帝醒來了半刻鍾時間,不言其他,隻說睿王的婚日不改,定要穎惠縣主嫁入睿親王府。
聽說此旨意之人,多是猜測,皇上對睿親王親厚,為著睿親王,竟真要叫穎惠縣主衝喜。
宇文翌在慶宣帝醒來時,是在場的,親耳聽到慶宣帝的吩咐,後慶宣帝又昏厥過去了,宇文翌的心卻沉了沉,無半點喜悅,他總覺得父皇給習墨桓定下成親的日子是有用意的,不會隻為了為習墨桓衝喜這麼簡單,可用意何在,他隻揣摩出零星支碎。
皇子中,除去殘了的,也隻餘他一人,若父皇真有懷疑趙王之事與他有關,他就不信父皇會處理了自己,那這皇位豈不是要便宜了王叔宗親家的人了,以他對父皇的了解,父皇斷不會如此。不過,該提防的還是要提防。幾個王叔家的世子們要盯著,就是高句麗國主親筆書信中已死的宇文卿,宇文翌也吩咐人再去查個一清二楚,生要見人,死要見屍。
三月十五日,離三月二十日隻不過五天時間。
淳親王府的王妃卻突然失蹤,整個京城再次陷入詭異的氛圍之中,城門緊閉,五城兵馬司、神武衛、禁軍、親王府的侍衛們到處挨家挨戶的搜查。
將軍府裏剛送走一隊搜查的禁軍,後院的嬤嬤就跑來跟齊夫人稟報,齊老夫人暈厥過去,齊夫人聽了,淡淡地叫了管事去請太醫。
齊夫人來到老夫人屋裏。
“老夫人吩咐奴婢跟夫人說,請夫人緊閉門戶,不可與韓王府再來往。”
齊夫人冷哼一聲,看了眼床上的齊老夫人,不置可否。
齊老夫人久等不見齊夫人答應莫嬤嬤的話,咬了咬牙,睜開眼睛,對上齊夫人譏諷的眼神,怒瞪了一眼,罵道:“你個蠢的,齊家世代武將,由始至終隻可忠君護君,你不叫雪萱勸著王爺莫行謀逆之事,還千般鼓動,你想齊家抄家滅門,元凱、雪妍也受連累而身首異處嗎?”
“皇上還未駕崩,可韓王這太子之位卻是跑不了的,此時他代理監國,待他先穩坐東宮幾日,皇上賓天了,這龍椅之上坐著的不就是韓王了?娘不想齊家日後的權勢如日中天?”
齊老夫人見兒媳眼中未曾流露出一絲後悔和懼怕,氣急之下咳嗽個不停,莫嬤嬤忙從角落裏過去,又是順背撫胸的好一陣忙活。
齊老夫人緩勻了一口氣,指著齊夫人罵道:“糊塗!明明可以名正言順的上位,王爺為何偏要多此一舉。聽娘一句勸,皇子們爭皇上的皇位,不是咱們可以摻和的,咱們家是武官,就是想要光耀門眉,爭個爵位惠及子孫,也該是用軍功去拚去爭,便是付出性命馬革裹屍,也是榮光。”
齊夫人嘴角一挑,淡淡道:“靠軍功封爵?您忘了你兒齊虎的下場了?他要是真有本事搏個軍功得個爵,我也不必為元凱憂心前程。還是娘想對我說,作為將門的女人,就要有父親、丈夫、兒子一去不回的覺悟。啊?!娘接著便是要說這個的,是嗎?”
齊老夫人聞言一怔,半晌後氣得捶著床沿,卻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三月二十日。
睿王府的花轎還未出府,禁軍就圍了韓王府。
清天白日的,風雲又變。
宇文翌弑父了。
彼時,習墨桓正手持兵符,站在宮門口,身後的兵士整隊列陣。
皇宮外的另一端,淳親王世子宇文清回頭望了一眼院內的梧桐樹,眼眸突的一厲,閃身進入一處狹小的地道,匆匆一路往前。
王馬巷。
伍立文一家齊聚在花廳內,望著滿眼的紅色,麵上都無喜色,反而一個個的都憂心不已。
“怎麼一個兩個的都這樣呢?尋常百姓家也沒這樣,一個個兒子為了家產就殺爹的。”杏兒小聲地和如梅說著話。
“是啊,本以為今天是如花的好日子,可……”。
另一邊上,伍立文和誌勤、大女婿梅一楠也在說著,“兒女都一樣,都是債啊!”
梅一楠點了點頭,看了眼妻子的肚子,心裏想著,自己的孩子可得好好教,這皇子們惦記著九五之尊的寶座,不顧人倫的弑父殺兄滅弟,一般人家的兒女為了錢財、田地、房產,也多是吵鬧互掐的。
誌勤說了句:“……其實跟平頭老百姓搶家裏那幾塊碎銀子、幾個銅板,是一路貨色。”
“隻盼著這日子快點到個頭,王爺那兒不用再裝病,如花順順利利的嫁過去,看誰還再議論說如花就是個衝喜的命。”
“春闈的日子一拖再拖……”。
倪九急匆匆地跑進來,花廳裏的人頓時停了話。
“楚侍衛傳來宮裏的消息,王爺拿下了韓王、陳美人等一幹人犯,皇上傳召文武大臣上殿朝會,這兩日怕是沒時間來府裏,王爺叫楚侍衛給縣主和老爺報個平安、知會一聲。城裏清掃逆賊的事務由灝親王世子帶著五城兵馬司負責,至於淳親王王妃和淳親王世子等跑了的韓王同黨,由咱們表少爺所在的驍騎營在城外搜捕。二老爺家的姑爺帶著神武衛的人,聽說是去了盛京。”
杏兒聽聞丈夫去了盛京,急問:“你怎知夫君去了盛京?這話也是王爺稍帶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