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琛兒,你開門!”我爸一邊砸門,一邊衝我大喊。以前我特別怕他衝我吼,平時隻要他嗓門一大我就老實了。可是現在忽然就不怕了。

“爸爸,對不起。”原本以為我已經足夠堅強,果然我高估了自己。年少的時候人總是會有些自已為是。

“琛兒,沒事,別怕。”我爸貼著門,他不知道該說什麼來安慰我,隻是一聲一聲的喊我的名字。

“爸,你叫人把我抓走吧。我發燒了。”我一咬牙喊道。

我爸沉默了一會,似乎是在忖度什麼。“葉琛,你知道外麵是什麼情況麼?”他忽然喊了聲我的大名,隻有在很嚴肅的問題上,我爸才會這樣叫我。

“爸?”我的眼淚也一下次止住了。

“現在的衛生預警措施不夠,非典初期和普通的肺炎沒有什麼區別。無法察覺,疑似病例太多,沒有辦法做到單獨隔離。”我爸的聲音低沉,頓了頓他又說到。“也就是說,可能你隻是發燒了,但是因為和其他非典病人一起隔離,也許會真的染上非典。”

“可是如果我真的是怎麼辦,別讓我傳染你啊。”

“葉琛,你害怕麼?”我爸忽然問了這麼一句,我是很害怕,但是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不怕。”我放開要消毒水,緊緊掐著自己的手臂。

“葉琛,我是個大夫。”我爸深吸了一口氣,忽然開始背誦醫生就職誓言。

“健康所係,性命相托。

當我步入神聖醫學學府的時刻,謹莊嚴宣誓:

我誌願獻身醫學,熱愛祖國,忠於人民,恪守醫德,尊師守紀,苦鑽研,孜孜不倦,精益求精,全麵發展。

我決心竭盡全力除人類之病痛,助健康之完美,維護醫術的聖潔和榮譽。

救死扶傷,不辭艱辛,執著追求,為祖國醫藥衛生事業的發展和人類身心健康奮鬥終生。”

“琛兒,我想把你藏在家裏,你的這幾天一直在家,是非典的幾率很低。但是我是個醫生,我要恪守我的誓言。”我爸在門上輕輕拍了拍。“如果我為了一己私心,隱瞞你的病情,就是對社會的不複責任和醫生職責的褻瀆。”

“爸,我明白,你去通知他們來帶我走吧。你等著我,我會帶我媽一起回來。”

“琛兒,你怪我麼?是不是覺得爸爸特別沒用,沒有護得了你媽,連你也保護不好。”我爸的聲音抖得厲害。

“我從來沒怪過你。爸,你是個好大夫。一直是我的榜樣,我一直覺得你是我爸是個特別了不起的事情。”

“葉琛,你聽著。我會把你的狀況如實告訴給外麵的人。他們很快會把你接走。但是不代表爸爸放棄你了。如果有什麼意外,我一定會去陪你。葉琛,葉建國,舒梅。我們一家人,永遠不分開。”

“爸。”我一張嘴鹹澀的眼淚劃到嘴裏。

“聽明白了麼?!”我爸喊了一聲,“明白了就像個爺們一樣給我應一聲。”

“明白!”我撐著膝蓋站起來,抬起袖子在臉上胡亂一抹。

守在小區外的醫務人員很快來了,聽到門外的喧嘩,我打開門低著頭走了出去。我爸被攔在外圍。他死死的盯著我,眼睛裏全是血絲。

“爸,你一定等我回來。”隔著口罩,我衝著我爸喊了一聲,踏出了家門。被穿著防化服的醫務人員簇擁著,頭還是很疼,嗓子也疼。渾渾噩噩的被人推著走。聽到我家門被關上的聲音,一直緊繃的神經忽然就斷了。

再次醒來的時候,我發現自己在一間很大的病房裏,看布景應該是M院。動了動胳膊,發現自己的左手正在掛水,不知道現在是什麼時候,日光燈的光芒有些刺眼。我費了好大的勁才適應。

頭還是很痛,動一下都針紮的疼。這間病房裏有4個人,我在最靠窗的位子,剩下的三個人不知道是誰。躺在我旁邊的是個小男孩,看起來也就12,3歲的年紀。他看起狀態比我要好些,睜著雙眼四處張望,看到我醒過來。他側了側臉,衝我笑了一下。喊了聲哥哥。這麼小的孩子,獨自一個人在這裏。他可能還沒意識到事情的嚴酷性,和這個年紀的孩子一樣無憂無慮。看到和自己一樣的男生會忍不住去搭訕。他的眉毛淡淡的,好像是說這樣麵相的人,親緣薄弱。不知道他的父母現在怎麼樣了,或許已經感染了。同病相憐的感覺讓我忽然特別心疼這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