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姨,我媽是不是沒了?!”我又重複了一遍。
“葉琛,你爸還在等你。你要堅強。”劉阿姨別過臉,她的聲音已經帶上哭腔。
“不可能!不可能!”我用力一掙,掛吊瓶的支架被我撞到了。針頭從手背劃出來,湧出的鮮血灑到被單上。劉阿姨衝著門外喊了一聲,一把按住我的針孔。亂糟糟的聲音不斷的傳進耳朵,腦子蒙蒙的。如果我這個時候可以暈過去,也許再好不過。但是我卻清醒的厲害,白晃晃的日光燈就映在眼睛裏,一切都那麼清楚。我清清楚楚的感覺到,我媽沒了。
明明我們說好的,等我考上大學,要擺一桌請科裏的人吃飯。明明說好的了,怎麼不算數了。她大概是覺得騙了我,我也不會生氣,所以才敢這麼肆無忌憚。這樣不好,真的。媽,你是大人了,怎麼能和個孩子似的,說話不算數呢。
就像是被人用一把錐子直直的戳入心髒。整個人都跟著哆嗦起來。我抱著頭把自己蜷起來。又陸陸續續來了幾個人。我被按在床上。眼睛已經花了。身上本來就沒有什麼力氣,我原本也不想反抗,就是疼。心裏疼的厲害,就像是突發心肌梗塞一樣。有什麼方法能停住痛。我受不了了。媽,你在哪呢,我疼。
幹脆就這樣死掉好了,我垂下雙手,像脫水的魚一樣喘著粗氣,任命的躺在病床上。甚至連被注入了鎮定劑都沒有察覺。
不知道過了多久,大概已經是晚上了,病房裏的燈光已經被關上了。從窗外照進來的星光落在我床上,就像是被暴露在探照燈下。我想縮到陰影裏,可是全身都疼,根本動不了。
我睡不著,一閉上眼睛,就看到我媽的背影。她拿著鏟子站在灶台旁,腰上係著金龍魚的圍裙。她側了側臉,用下巴指了指已經做好的菜,說阿琛,你先把這個端上去。可她就是不回頭,為什麼就不肯回頭看我一眼呢。
“哥哥。”旁邊的孩子忽然喊了我一聲,這麼晚了他怎麼還不睡。出於禮貌也許我應該應一聲,但是我已經沒有這個力氣了。“葉琛哥哥,你睜著眼睛呢,我知道你沒睡著。”
我沒有說話,一動不動的躺在那裏,看著空無一物的天花板。
“哥哥。”他又叫了我一聲,我聽到窸窸窣窣的聲音。緊接著,我懸在床邊的手被握住了。隔著薄薄的紗布,我感覺他的體溫,比我的略低,這樣也好,燒快退了吧。早些回家,你爸媽應該都在等你,好好生活。他不再說話,就這麼緊緊攥著我的手,小心的避開手背上的傷口。
我剛剛想要反握住,手機忽然響了起來,突兀的手機鈴在寂靜的病房聽起來格外刺耳。沒想到竟然還有電,大概是劉阿姨幫我衝好的。我把手從那孩子手裏抽出來,按下接聽鍵。
“喂。”剛剛說出一個字,就開始不可抑製的咳嗽起來。
“琛兒。”是我爸,他的聲音聽起來蒼老了許多,就像是換了個人。“你怎麼樣了?”
“我沒事。還沒確診呢。”
“你咳嗽得那麼厲害。”
“沒事。”我用左手緊緊掐著握著電話的右臂,讓自己可以鎮定一點。“爸,我真沒事。應該不是非典。好多了。興許過不了多久,燒就褪了。”
“那就好。你睡吧,挺晚了。”我爸沉默了一會,似乎想和我說些什麼,最終沒有開口。“爸就是不放心你,沒事,你別多想。”
“你也別多想。爸你注意身體。”
“好,我扣了。”電話裏傳來了嘟嘟的忙音,我們都避開我媽不談。平時我們父子倆得交流對象隻有一個就是我媽,而這次卻誰都沒有提。我爸應該已經已經知道我媽的事情了,患者死亡會第一時間通知家屬。
我一直以為我們仨會好好的過下去,等他們退休了,在家看看電視,養養狗。如果我掙點氣,興許還能讓他們報上孫子。從來都不覺得會有什麼絕症啊,車禍啊這種狗血的事情發生在我們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