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界的關注與內心的變化讓他感受到前所未有的自信與快樂,亦愈發讓他堅定穿女裝的信念。女裝外套、女褲、鬥篷、披肩、皮草背心、長筒靴、高跟短靴、蕾絲襯衫……他確信自己不是異裝癖,而是高級的中性美。大概也就是在這本時尚雜誌做時裝編輯三年後,他再逛時裝屋時已經下意識地先去女裝區了。
前不久,母親來探望他。給他收拾完屋子後,母親突然拿出一件一字領黑色薄紗上衣喜滋滋的問他:“什麼時候交的女朋友啊?怎麼也不給我們說,我和你爸還總擔心你一把年紀還沒對象呢!”
那一刻,他怎麼能告訴母親:她手上那件黑色薄紗上衣,是他周末去酒吧時最能吸引男性目光的戰袍……
“你為什麼就是,不能愛我,想我那麼深的愛你為什麼”
——《撲火》
十年前就混過京城派對場的人,一定聽說過“沐王府”——那是一幫長得酷似女孩又分別以各種“格格”自居的男孩兒。他們每周有固定聚會,相約穿得漂漂亮亮的去到各種夜店抖落風流。
十年前,他也是“沐王府”中的一個格格。如今,他是一名獨立造型師。專替時裝編輯、明星名人搜羅樣衣、搭配造型。這麼多年過去,當年的小團體早已不複存在,他亦過了而立之年,當年男扮女裝出入歡場的肆意快活再也拾不回來,如今隻有舊識才會叫他一聲格格。
格格現在不愛出去玩兒,甚至怕見生人。十幾年前的京城,這個圈子很小,在酒吧裏總不過那幾張老麵孔,彼此知根知底,大家玩在一起很放心。那時候,聊天室裏的話題大多是純純的單相思以及對堅貞戀情的苦尋,私下裏聚會,朋友們一起喝酒觀看《東宮西宮》或《蜘蛛女之吻》的VCD,便是很好的消遣。哪像現在,酒吧裏擠滿了來自世界各地的騷客,從高中生到耄耋老人,從異裝癖到肌肉狂,每個人在社交軟件裏放上自己的半裸照作為廣告,陌生人打招呼第一句就是:做嗎?
私下裏,格格也和工作夥伴們去過幾次酒吧,然後他便再也不想去了。站在如酒池肉林一般的舞池裏,格格覺得很不體麵,失了身份。周圍那些放肆扭動的身體,除了令他無限追憶往日少年的幹淨眼神,更令他自知:自己正在老去,大概不會再愛了。
格格沒想到的是:他還是愛了,就在前不久。
前不久某時尚雜誌的拍攝,讓格格結識了那個剛入行的新晉攝影師。二十六七歲的男孩,剛從國外進修回來,陽光無敵,對某一位工作人員都尊稱老師。唯獨對格格,又多說了一句“老師,您皮膚真好,氣質也特棒!”。當下格格心裏就亂了,反複玩味著男孩的這句話。盡管30多年來的人生際遇在腦海裏提醒他“別想太多,人家就是一客氣話”,但轉念想起男孩清冽的笑容,露出的一排潔白牙齒,格格就決定還是聽內心的——我得試一試!
拍攝結束後,他和男孩互留了電話、加了微信。當晚格格發了信息過去:“與你很投緣,有空出來喝一杯?”,男孩果然回複“好啊!”。於是,格格約了他下個周末去老舍茶館喝茶聽戲。
剛開始的每一場會麵,對於男孩來說都是無比新鮮的。從來沒有一個如此優雅的男性朋友,會約他去北海劃船、去湖廣會館聽相聲、去大覺寺喝茶、去看人藝的話劇。更何況,對方還是自己的行業前輩。當然,見麵時,他們不會聊各自的私生活,男孩最關心的是行業裏的見聞八卦,格格則小心翼翼的打聽男孩是否單身。
與男孩相識小半年後,外表一切如常,格格的內心每天卻是翻江倒海。他不知道男孩對他到底是什麼意思,他又不敢問,從男孩偶爾摟著他的肩或者說“昨天晚上居然夢到你了呢!”……這些微小的細節,他判斷不出真相。但如果不開口,何當共剪西窗燭?!於是,在一個微醺的夜裏,格格發了短信給男孩:有點想你,你想我嗎?男孩隻回了兩個字:哈哈!格格心裏涼了半截,但他不死心,還是又發了一條:我住長江頭,君住長江尾;日日思君不見君,共飲長江水。此水幾時休?此恨何時已? 隻願君心似我心,定不負,相思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