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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綿再上天宮的心,一直沒有停歇過。可是秦思卻好像忘記了這麼一回事,日出日落,花開花落,他時常帶著一壺清茶坐在藥廬內,一點一點地用一根青草頁撥開杯裏的茶葉。
阮綿的手腳已經大好,她在屋外拔光了長得不利索的雜草,把每一株的根都挖幹淨了才下定決心磨磨蹭蹭地挪到了秦思身邊,討好地笑,“秦思,我還是想去天宮……”
髒兮兮的臉,汗珠晶亮的鼻尖。
秦思擱下茶杯,看著她這副模樣微笑起來。他說:“你們那兒的公主都是你這副舉止?”
阮綿默默鼻子,幹笑道:“……不是。”
秦思微微一笑。
“公主應該是這樣的。”阮綿幹咳幾聲,抓起一抹裙擺掐著嗓子擠眉弄眼,“阮綿見過秦公子,阮綿年幼不懂禮數,還請秦公子莫要怪罪阮綿。”
“那你這副舉止,是何來?”
何來呢?
阮綿說不出話來,心裏的晦澀一絲絲籠蓋上眉目。華邵國家雖小,卻是禮儀之邦。她卻是自小驕縱橫行,毫無禮法……華邵國裏有不少帝姬,卻隻有一個公主鳳臨,她桀驁難馴,仰仗的不過是萬千寵愛於一身。而給她這一切的那個人……早已經死在親子手裏。
她十歲出宮,曆盡艱險來到桃花郡,卻至今沒有眉目……
明媚的陽光沒有投射進屋裏,天色泛了陰。
她臉上依舊留著一絲笑,卻是僵化在的臉上。秦思原本如沐春風的臉色稍稍變了,幾次張口卻又無聲而止。末了,他輕輕摸了摸她的腦袋,歎息一聲。
阮綿被這一聲歎息感染,眼圈泛了紅,咬著嘴唇不肯落淚。
良久,才是秦思低低一聲,“真乃癡兒。”
她不答,任由他溫涼的目光把她包裹,焦躁的不安的顫抖的深思被漸漸撫平。也不知過去了多少時辰,她才聽到他低歎,“明日日出,我帶你去見神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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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辰一到,阮綿跟著秦思踏出了房間。跟在瑤山的老大後頭,她昂首挺胸,狐假虎威。瑤山派是個道士派,阮綿第一次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是秦思的話,第二次卻是看山上的人的打扮。每一個都是白衣飄飄仙氣逼人,就連鑄劍閣的朱九,也是一副門神大將的模樣……
男男女女,黑發的年輕,白發的也不顯蒼老,真正的銀發童顏也不在少數……這些人,隨便找出個去到對麵的大陸,都會被瞧成世外高人吧……
阮綿很糾結,磨磨蹭蹭跟著秦思的腳步。他很高,她隻到他的胸膛,一抬手,能抓住的隻有他的袖擺。她抓住了它,“秦思,你幾歲了?”修仙的人看不出年紀……該不會是個七老八十的童顏老頭吧!
“何以問這個?”
阮綿一愣,無言以對,朝他幹瞪眼。整個瑤山派的掌門,要統帥那麼多半仙一樣的老頭兒,該不會……
秦思靜靜看著她,忽而笑了,輕聲道,“我是上任祭祀之子,故而修行比較早。今年二十有七。”
“哦。”
二十七啊,那就是和哥哥一樣的年紀。阮綿輕輕舒了一口氣,抓了一把破兮兮的衣衫跟上他的腳步。為什麼鬆了一口氣?她問自己,思來想去,還想不通透。
約莫半盞茶,秦思停在了一座鐵索橋前麵。橋的對麵是另一座小山峰,長長的鐵索連接著兩個山峰。鐵索下,晨霧薄靄還未散去,淡淡繚繞著。
阮綿頓時心跳加速,手腳泛軟,頭暈目眩……又是鐵索橋!這瑤山上不是都是凡人嗎!!
秦思了然一笑,“隻有一條路。”
一條路……阮綿拖著麻木的手腳往後退了一步,眯著眼不敢看橋下繚繞的雲霧。這山有多高?踏上去,摔下去估計會成肉泥吧。哪怕沒有摔下去……隻要一想到要踏上那種懸空的又高得嚇人的地方,她就從脊椎酸到了後腦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