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沒有反抗,全然信任地閉上了眼,任由那冰冰涼涼的觸感遍及全身。而後,渾身的傷痛一掃而光。
他不曾害她,他在她走到絕路的時候幫助了她。一個人能有幾次絕境呢?
如果是師父,如果是薑華,那又如何呢?
魔,就魔吧。
“瑤山子弟的屍毒,用神樹葉可解。”最後,是薑華平靜的聲音。
薑華說,神樹的葉子需得在日出時分沾染了晨露方顯藥效。阮綿在天宮歇了一晚,那一夜,她輾轉反側無心入睡,偷偷披了衣服去到神殿。
薑華似乎沒有休息的時候,日日夜夜,他隻是來回於兩個地方:後殿與前殿。她在後殿的神樹下找到了他,卻不敢驚動他。她不敢呼吸,也不敢出聲,隻靜靜地站在他身後看著他。
月色之下,他的身影淡得像是要消失一樣。這樣的薑華,居然是被囚禁在這天寒地凍的地方……
“綿兒?”薑華發現了她。
阮綿撓撓頭挪步到了他身邊,找了個平緩的地方坐下了。薑華不再說話,她也不,就這樣一直吹著淩烈的寒風直到渾身涼透。末了,她鼓起勇氣問他,“師父,是誰把你囚禁在這裏?”
薑華的身形被湮沒在神樹的陰影裏,不發一言。
阮綿默默抓緊了自己的衣衫,閉上了眼睛,“師父,有朝一日綿兒一定救你出去,不待在這凍死人的地方。”
“出去?”極輕的聲音。
阮綿卻大受鼓舞,奮力點頭,“師父,到那時候綿兒帶你去春暖花開的地方。我們去南地,傳說那兒是花穀,一年四季春暖花開……”
薑華不發一言,她卻覺得他在聽,咧嘴笑了笑湊到他身邊,“師父,等我報了仇,我帶你逃走。找個船到對麵的凡間去……師父,到時候我們可以釣魚,挖地瓜,你用仙術生個火……”
“師父,綿兒到時候好好學仙術,額,魔術也成,百年千年萬年……千秋萬載一統江湖!”
“統了江湖後啊……”
一整夜,阮綿發現自己陷入了某種興奮的境地。隻要有他在,她就好想講話。傳說中的南地是那片大陸上最美的地方,如果真的能和他一起……
仙也好魔也罷,她要的隻有眼前這個實實在在的冰疙瘩師父不是麼?
月到半央的時候,她口幹舌燥,趴在神樹巨大無比的樹根上漸漸睡了過去。前半夜的興奮成了後半夜的美夢,恬靜如同清晨的霧靄,卻透著一絲春草的芬芳……
她不知道的是,薑華一直在看她。夜色再暗,月光再弱,他都可以看到她臉上一絲一毫的神情。她的興奮的神情,她發亮的眼睛,她眼裏的夢想。
他隻淡淡地吐了兩個字,“天真。”
一年不長,也不短。一年足夠讓莽撞的女童學會凡間的功夫,一年足夠讓凡人的貪婪被點燃,索求更多財富,權勢。可是一年來,她的眼裏依舊幹淨透徹無比,仿佛這一年的巨大變化都不曾留下印記。
她不善良,隻是純然。純然的善和純然的狠,會救瑤山弟子,也會殺親兄。
但凡修仙,不一定要善良溫馴或者躊躇滿誌,修仙需要的隻有一個純字,並不分善與惡。純善成仙,純惡成魔,越是幹淨無邪的個性天賦越高。
夜風凜冽,她縮成了一團,抱著神樹根睡得並不舒坦。
他略略抬手,刹那間神樹金黃的葉子便如同下雨一樣飄落到她身上。一片兩片,一層兩層,片刻後,他的小徒弟就被埋在了金葉底下,估計是冷不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