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殿之上,萬年的淒寒。阮綿激越的心在觸及那一片雪白之後漸漸輕緩了下來。
那一抹豔紅坐在高座之上,俯瞰著殿上的一切,就仿佛王者君臨天下一樣。她屏住了呼吸,一點點地靠近他,輕聲道:“師父。”
薑華閉著眼,此刻方才緩緩睜眼。那雙眼依舊是木然,看不出情緒。
他這是正常的模樣,雖然冷冰冰,阮綿卻前所未有的心安。她擦了擦眼角不存在的眼淚,第一次鼓起勇氣,一步步踏上台階,一點點靠近他。
一步,兩步,十步。她停在他的腳下,抬起頭看他的臉,滿懷希翼。
“師父……”
“瑤山子弟?”薑華冷淡的聲音在殿上響起。
阮綿一愣,緩緩點頭,“師父,您是瑤山的神,您一定有辦法救他們的,是不是?”
瑤山弟子每百年進獻一位神侍到天宮,他們懷著一份凡人虔誠的心,在遇到危險的時候都會默默祈禱的神啊……
薑華的臉上沒有意思神情。
阮綿的心稍稍起了一絲波瀾,她悄悄從地上爬起身來,又湊近了一些,小心翼翼地開口,“師父,師父……您幫幫瑤山,好不好?”
薑華站起了身,他伸手碰了碰阮綿受傷的手臂,輕輕皺了眉。
“師父……”
“我不是神。”他冷道,“捏成桃花郡的神早就去了天界,我不是他。”
阮綿渾身僵硬,所有的世界都漸漸遠離,她的腦海裏隻剩下一句話:我不是神。
薑華卻笑了,他笑起來不帶神情,隻是笑,單純得如同皚皚的白雪。他下了高座,挑起跪在地上的阮綿的下巴,輕輕地用手描摹她的眉眼。
這雙眼,如同桀驁不馴的雛鳥,稚嫩卻偶爾也乖戾;這張臉,明明之前見著的時候還是稚嫩無比的女童,一年後已然露出了幾分少女姿態。
養了一年的小孩兒終於跑上天宮來問他你究竟是神還是魔了麼?
早知有今日,今日到了,她的反應卻好玩極了。他以為她會逃跑,識相的跑回人間去,不識相地殺回天宮與他對峙。可是,她卻隻是跪在他麵前縮成小小一團,就如同當年在冰天雪地裏一樣。
“怎麼,不舉劍?”他的手慢慢引導著她的,抽出她腰間的劍,輕聲細語,“我可不是什麼神仙,從來都不是。”
“綿兒,你失望麼?”
“綿兒,你連看為師的勇氣都沒有麼?”
阮綿終於能夠抬頭,卻隻是愣愣看著那張近在咫尺的,有時候連做夢都會夢到的臉。她以為自己會怕,在知道他是魔物,是囚犯之後。可是,明明靠得那麼近,她心上有忐忑,有不安,有一絲叫疼痛的情緒,卻獨獨沒有懼怕。
她茫茫然抓住了他的手。
冰涼,潤滑,如同寒冰白玉的手。
“師父……”她隻是喃喃,把他的手抓得更緊。
薑華露了一抹笑,伸出手徐徐摩挲著她的腦袋,他說:“養了一年,隻是養了個沒有主見的懦夫麼?”
“師父……”
他的口氣陡然轉冷,“站起來。”
阮綿一驚,慌亂地站起身來,卻聽到他又漸漸放緩的聲音。他說:“為師是魔,你可在意?”
沉默。
“那,要與為師為敵麼?”
與薑華為敵,絕不可能。阮綿本能地狠力搖頭,卻發現自己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被他牽著了情緒。她愣愣地看著那一抹紅衣黑發在她麵前畫了個圈。那圈散發著幽幽的光芒,漸漸地朝她覆蓋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