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經越來越近,近到她可以看到他臉上的神情。她悄悄握緊了手裏的劍——可是,她也看到了他身後的一隊將衛。假如她現在動手,她是全然沒有脫身的機會的……既然這是狩獵,那麼他總會有落單的時候吧。
衛瑟的眼裏寫滿了緊張,阮綿悄悄鬆了手,低了頭。
奔跑的馬兒成了走動,阮綿看到一抹陰影籠蓋在了她麵前,繼而是一個冷硬的聲音,“衛將軍,一年不見,可好?”
衛瑟恭順行禮道:“多謝陛下關心,臣一切安好。”
那聲音帶了一絲慵懶,他說:“這位是?”
阮綿渾身一震,不敢抬頭。衛瑟依照之前說了許多次的那樣道:“這是臣在外認的義女,在家悶壞了,故而借著陛下福澤來散散心……”
“義女?”那聲音輕輕升了調。
“是。”
“叫什麼?”
“阮綿。”阮綿抬起了頭,第一次對上了他的眼。隔著紗帽,她看得不是很真切,那個人麵上棱角分明神情冷硬,隻是眼角眉梢依稀還帶著一絲熟稔。
說不上懷恨,也說不上想念,她在那一瞬間本能地摸了摸腰間的劍,想著要不要徹徹底底拋開安危成敗直接刺上去?隻要刺上去,爹娘的仇就得報了……他永遠都不會知道殺他的人是誰……
燕桓的眼光落在她的手上,露出一絲笑,他說:“會武?”
衛瑟抓著她的手腕使了一些力,對他笑道:“是,陛下好眼力。小女自小愛舞蹈弄劍,不過都是女兒家的花把勢,和陛下不能比……”
燕桓道:“女兒家的確該學些自保的功夫。”
“陛下說的是。”
阮綿努力調節著自己的呼吸。燕桓素來心細如塵,她如果在這會兒自己亂了陣腳,那賠命的可不僅僅是她,還有衛瑟……
可是心心念念了五年的殺父弑母的凶手就在眼前,她怎麼能夠鎮定得下情緒?燕桓就要離開,她幾乎是本能地站起身來去追他的背影,卻被身後一聲急促的喊聲製止。
“阮小姐!”
燕桓回了頭,眼裏已經有了一絲疑慮。她道:“衛大人稱呼義女為‘阮小姐’?”
“是。”衛瑟恭順道,“臣這義女也是富賈出身,臣……還沒改過口來……”他急急看了阮綿一樣,喝道,“還不快回來!”
“原來如此。”燕桓的目光落到了阮綿身上,笑了,他說,“你跟上來做什麼?”
“我……”
阮綿一瞬間有些恍惚,仿佛是回到了許多年前的夏日,小小的鳳臨在禦花園裏發現了那個正在作畫的錦衣少年。小鳳臨丟了手裏各色的花,小心翼翼地靠近那個漂亮的少年。他走一步她跟一步,他走到哪兒她也咬著手指跟到哪兒,最後少年也是這樣回頭問她:你跟上來做什麼?
彼時花開正好,小小的鳳臨傻嗬嗬地摘了一支花遞給少年,口齒不清地逼他就範:給我畫!跟你換!
那天黃昏,她抱了少年的畫回寢宮,獻寶似的把畫給了父皇。父皇因為他和她走近,才注意到了自己還有這樣一個琴棋書畫文韜武略的兒子,立了他作太子,而後是幾年真正的天倫之樂。
她一直以為是她的一枝花換了個太子哥哥,直到很久以後她才明白,是她的太子哥哥用一幅畫換了一片江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