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7章 青山不老(1)(2 / 3)

岑尚勇一拍桌子:“一母同胞,不是別人,那是我的兄弟,叫岑尚嶺。”

“哦,聽說他是大老板,有錢啊!”

“尚嶺膽子大,腦瓜兒快,追上了形勢,發大財了。”

“你當哥的還不如他?”

岑尚勇歎了口氣:“唉,天壤之別,我是楊白勞,尚嶺是黃世仁。不瞞你說,尚嶺還蹲過監獄,‘文革’中被判了十年。釋放後,趕上了改革開放,他會找門道,辦起了建築隊,越滾越粗,把建築隊變成了房產公司。”

“一步登天了。”

“名利雙收,他手裏有硬貨,還被縣裏聘為政協委員。”

我絕不會提岑尚嶺當盼弟幹爸的事,幹閨女不是美事,狗扯羊皮,有縫兒下蛆。換個話題,我又問:“你家的糧食打了多少?”

“屋裏圍了囤子,玉米有兩千多斤,比集體化強多了。”岑尚勇說。

“我們村的永強種草莓,大夥兒效仿了,有效益。”

“承包了,種啥隨便。我還種了三分地的胡蘿卜,省工省力。”

在飯店邊吃邊說,岑尚勇不抽煙,也不喝酒,我不能獨自暢飲,隻好抽了一支煙。吃罷飯,算賬時你出我爭,高級姿態,最終還是他掏了錢。

剛出了小飯館,我跟他分手告別。

恰好姨夫走過來,他問了一聲:“永文,你在這飯館吃了?”

“碰上了個朋友。”我說,“他是海南島育種的同事,二十多年沒見麵了。”

“你沒喝酒?”

我搖搖頭:“那個朋友不喝酒,我不能獨斟獨飲啊!”

“外甥我正沒有酒伴兒呢。”姨夫說,“我知道你愛喝兩盅,有對手了。

雖然你吃了飯,陪我幾杯,嘮嘮嗑兒。”

姨夫不是外人,他的妻子是我母親的妹妹,每年我都要去拜年。我問:

“姨夫請我,還是我請姨夫?”

“還用問?我今天掙了不少啊!”

酒逢知己千杯少,話不投機半句多。我與姨夫的話語,從取名兒的職業說起。我說:“姨夫,前晌我到攤上聽了一番話,你看見我了麼?”

“人多,我沒在意。”

“你怎麼知道那麼多知識啊?”

“幹什麼學什麼,沒有金剛鑽,攬不了瓷器活兒。”

“雖然不是搞迷信,也是糊弄人。”

“錯了。我不是搞迷信,是傳播精神文明,提高文化水平,追求理想境界,造就和諧社會。”

我說:“你那都是套話、口號。我也會照著報紙念,不用拉大旗作虎皮。”

姨夫駁斥:“你又說錯了,我說的是實話,不是口號。縣委文明辦和工商局是官衙門,發給我了一個牌子,上麵寫著:精神文明個體戶。”

“真的嗎?”

“真的。後款寫了中共獨莫縣委宣傳部精神文明辦公室和獨莫縣工商管理局的,光明公開,名正言順。”

“仗勢欺人,是不是花錢買的?”

“瞎說。新中國從來沒有仗勢欺人的。那是表彰大會上發的,我沒有花一分錢,隻花了稅務開支,還在大會上介紹了經驗。”

我越來越不明白,說新中國從來沒有仗勢欺人的。中國尚沒有實行共產主義,這樣說不現實啊!給孩子取名兒還算經驗?進步和落後該如何評定啊!名字不過是人的符號,怎麼拉進思想覺悟中去了?

我說:“姨夫在大會上咋講的?”

姨夫說:“介紹經驗和經驗奧妙是兩回事。”

“怎麼是兩回事?”

姨夫說:“在大會介紹經驗是麵罩,很多人看不到真實麵目。所謂經驗奧妙是我的訣竅,別人難以掌握。比如曾經有過農業學大寨,誰學到手了?

陳永貴的奧秘,賈廣才知道麼?”

我說:“越說越亂了,陳永貴有什麼奧秘?”

姨夫說:“我不是陳永貴,陳永貴也不是鄒玉璧。我學不到陳永貴,陳永貴也學不到鄒玉璧。”

我越聽越糊塗了。

姨夫繼續說:“大會經驗的指導思想,就是學習各種知識,開闊思路,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鄧小平在文代會祝詞中說,這種複雜的精神勞動,非常需要文藝家發揮個人的創造精神。寫什麼和怎麼寫,隻能由文藝家在藝術實踐中去探索和逐步求得解決。在這方麵,不能橫加幹涉。我從事取名,也是文藝手段,就是百花齊放,百家爭鳴。”

我說:“你傳達中央文件麼?我不感興趣,想聽聽姨夫的經驗奧妙。”

姨夫說:“中央文件是大政方針,政策正確英明,全國人民都擁護。鞋套襪子,驢撅蹄子,十幾億人聽誰的?”

我說:“當然聽領導的。”

姨夫問:“誰是領導呢?”

我說:“在村裏賈廣才說了算。”

姨夫說:“取名兒我說了算。取名兒的職業很受歡迎,隻能與時俱進才行得通,目的是生活的來源。沒有這種來源,我就是低保戶,讓國家照顧了。”

我說:“我承認。因為我沒有出息,也能理解。”

姨夫說:“你理解了,你想聽不聽我的根本奧秘?”

“廣告上說毛主席重視人名兒,有根據嗎?”

“有啊,你先喝一口,我再說。”

我喝了一口酒,說:“姨夫你請我喝酒,我喝了,你說吧。”

姨夫說,有一位老紅軍叫何堃,毛主席說:“你這個名字太顯眼,反動派對你已有所了解,最好改一個名字。”何堃問:“叫什麼名字呢?”毛主席說:“你在1918年在長辛店做過工,要為革命扛長工嘛!就叫何長工吧。”

從此,何堃更名叫何長工。除了何堃,還有老將軍許世友,毛主席問許世友是哪兩個字,許世友回答說“士兵的士,朋友的友”。毛主席說:“我提議你改一改,改成世界的世,我們北上抗日,不僅是為了中國人民,也是為世界和平,我們要做世界人民的朋友。”甚至在“文革”中,毛澤東在天安門城樓接見紅衛兵代表,北大的學生向毛澤東敬獻紅袖章,毛澤東也問她叫什麼名字,她回答說“叫宋彬彬”,毛澤東說:“不要文質彬彬,要武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