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口氣挺大,我不服氣。賈敬儒跑到台灣島,本來是敵人,回到故鄉,被摘掉了敵人的帽子,趾高氣揚了。當然,“敵人”兩個字不存在了,曾經國外的敵人是美帝蘇修、各國反動派,國內有地富反壞右、勞改犯。如今美國的總統尼克鬆,蘇聯的總統戈爾巴喬夫來訪問,叫“閣下”而不是敵人了。
在村裏的吳天佑掙了工資,吳天佐是七叔,也不是敵人了。我對賈敬儒當然尊重,我說:“二叔,不用三年,用一年我的棋術提高了,能殺得個人仰馬翻,你若輸了呢?”
賈敬儒說:“有贏有輸,我更有興趣。”
我說:“二叔你不是說不能超過你麼?超過了怎麼辦?”
賈三立說:“二叔,超過了你是冠軍,二爺是亞軍。”
“停!”大亮的右手食指頂在左手的手心裏,說,“雖然有冠軍、亞軍,沒有什麼獎勵。我看應該打賭。”
我問:“打什麼賭呢?”
賈敬儒嘖嘖了嘴,說:“年輕人逞強了,我也要風光風光。不就是打賭麼?不是小賭,是大賭。”
賈三立問:“咋叫小賭?咋叫大賭?”
賈敬儒說:“小賭大賭是我的說法,啥叫小賭,咋叫大賭,按我的規矩。
如果我贏了,永文跪下,給我磕三個頭,這是小賭;永文贏了,他曾經借了我1000元人民幣,一分錢也不用還了,就是大賭。”
幾千年來,百姓們給廟裏的泥胎還要磕頭呢,賈敬儒的要求不為過,我天天磕頭不過是彎了膝蓋,獲得1000塊錢才是重中之重。政權是指揮槍杆子,家長是掌握錢袋子啊!
我和賈三立、賈守保眨巴眼睛,天下竟有這種事?
賈敬儒說:“你們不相信嗎?永強,你馬上找來一張白紙,我寫上剛才說的話,簽字畫押。”
白字黑字,還得用實踐來驗證吧。賈敬儒手裏有我打的欠條,我的手裏有賈敬儒的手跡,是非曲直,自有公論。
我棋藝不高,不易出手,力圖妙手回春,隻好觀棋不語,琢磨琢磨力挽狂瀾。這也不是小事,因為我贏了賈敬儒的一盤棋,等於收獲了兩畝地的糧食價值。
結果如何,到時候大顯身手,現實公認。賈敬儒回歸故土,要讓他嚐嚐我吳永文的厲害,嚐嚐搓繩寨故鄉的厲害。我暗自宣誓:農民多才多藝,一個蔣匪幫殘餘何足掛齒?
大亮買了摩托車,雖然不務正業,與賈三立合夥,辦了一件新鮮事。
啥事呢?
賈廣才在廣播中說:“為了文藝娛樂,賈三立和吳大亮準備舉辦一個抓鬮兒的活動。抓獎活動分為兩步走。第一步,要花一元錢購買入場券,取得抓鬮權。第二步,可以把手伸進紙箱裏抓出一個鬮兒,展開後,裏麵印著‘一等獎’、‘二等獎’、‘三等獎’、‘普通獎’和‘謝謝光顧’。每個鄉親都踴躍參加,獎品很實用,生活中很需要。有益無害。”
我問秀麗:“大亮怎麼做這種事?”
秀麗說:“大亮跟我說過,故意瞞著你,最後的結果,讓你看到驚喜。”
“驚喜?有啥驚喜?”
“你去看看去呀!”
抓鬮兒誰都知道,到海南島育種的時候,未能落實;包產到戶的時候,抓鬮兒也實行過。不吃驚,也不歡喜,自己動手,豐衣足食,幾千年中抓鬮兒是一種辦法。
我擱下飯碗,走到大街上,賈貴福也出了家門。賈貴福說:“永文,你也去抓獎麼?”
“人人有份,看個熱鬧。”
“是大亮和三立竟會操持這種事,是不是你出的章程?”
我說:“這是村委會舉辦的,怎麼有大亮和三立?我還被蒙在鼓裏呢。”
“這也不是村委會的事,廣才說,與村委會無關。三立和大亮搞的是個人行為,娛樂娛樂。有意思。要比下象棋有吸引力。”
到了村委會,院裏,架著三輛自行車,桌子上有六個壓力鍋,二十個刮胡刀,一百袋洗衣粉。
原來,這些東西是獎品。
賈貴福對我問:“這些東西不是白來的,本錢從哪兒來呀?”
我搖頭:“我不知道。”
大亮坐在桌子旁邊,負責售券。
所謂入場劵,是指能抓鬮兒的權力。旁邊桌子上有一個紙箱,紙箱上麵有一個窟窿,胳膊能伸進去。三立是監督人,以入場券的憑證來確定抓鬮兒的人員。
有幾個鄉親買了入場券,隨後去抓鬮兒。
賈貴福說:“咱們是不是抓一回?”
我是大亮的老子,對大亮以命令的口氣說:“給我幾張!”
大亮說:“爸,不光是你,媽不行,賈廣才也不行。公平公正,把後門兒堵死了。”
我忍了忍,大眾之下,不便發脾氣。
賈貴福說:“廣才也講原則,他大叔的房基地也沒批呢。”
我掏了掏口袋,說:“操!我口袋裏沒有裝錢呢。”
賈貴福說:“我裝了五塊錢,咱爺倆可以試試,我借給你兩塊。”
我說:“我如果抓不到呢?”
賈貴福說:“欠債還錢。假如兩塊錢抓了自行車、壓力鍋,見一麵兒,分一半兒。”
我說:“中,中,不成問題。”
世界上有了這種好事?一元錢就有機會獲得以上某種東西,真是春風拂麵,歪打正著了。
賈貴福買了三張入場券,我買了兩張入場券,他的入場券上是:0056、0057、0058,我的入場券上是:0059和0060。這種順序號與中獎不中獎沒有關聯,顯示的是順序。
我遞上入場券,賈三立說:“二叔你抓兩次,看看你的手香不香。”
我說:“自大比臭差一點兒,咱們名字的永,缺一點兒就是水了。”
賈三立說:“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