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 章

接下來的日子,我知山雨欲來風滿樓。

以為自己已經做好了心理建設支撐一切,但事到臨頭依然倉皇。

父親被帶走。

母親也因涉嫌被拘留。

我以為媽媽會怪我求情失敗,但她到如今隻諄諄囑我切切要置身事外,不可生事。

我獨自流淚自天明。

原本隻道心碎就是世間大痛,而今方知--不,不是心碎,世間最痛是鮮活一顆心被生生淩遲--情之一字,無論親情還是愛情,盡皆如鋸如刀。

依然掙紮去上班,如同抓住安生立命的救命稻草。

老板一個電話把我召進他辦公室。

他拿出一疊資料給我看。

我略略一翻,詫異,這是哪個談判高手的範例之作?一個個數字令人瞠目結舌--陡然,我明白了。

“席,你是聰明人,該猜到這都是誰的手筆了。”

“原來江一念一直在瞞著我接公司的單子。”

“是,他請我不要告訴你--他說你不準許,但是他需要錢。”老板道。

我默然--他定是還了顧子嫣的錢,然後花重金查找當年證據。

“但他前幾日告知我結束合作關係。”

“因為我們分手了。”

老板失望得無以複加。

長久的疑惑這才慢慢清晰,難怪老板從不對我的工作質量苛責,因為我為他帶來了江一念這支極其難得的人脈。

隻可惜到如今--

我看得明白老板的眉眼高低,當天就遞了辭呈。

我沒有了江一念的幫助,目前又實在不是最佳工作狀態,加之家人官司纏身--老板連象征性的挽留都不曾有亦是自然。

隆冬的街道,因為寒冷,行人稀少。

這個冬天真是又長又凍,無比難熬。

我抱著一包雜物,一步一滑地走,不知道該往哪裏去,又能往哪裏去。

忽聽得一道聲音喚我:“席艾!”

回頭,看見陳宇濃眉大眼的麵孔。

陌生恍如隔世。

我幾乎已經忘記他。

他並不在乎我的生疏,大步走過來,自然接過我手中的雜物。

我停住腳步,忽然淚盈於睫。

“不哭,我們回家去。”他寬大溫暖的手將我冰冷的手整個包裹起來。

我沒有掙脫,沒有甩開。

一顆心緩慢地沉澱。

誠然,誠然我此生都不會愛上這個淳樸男子,可是--隻得他次次都在最適當的時候出現,誰說不是天定的緣分。

又或者,是上天還肯賜我的最後慈悲。

開庭的日子定在三天後。

陳宇始終緊緊握著我的手。

我裹了長長的厚重外套,依然覺得冷得發抖。

江一念穿純黑的外套,坐在最後一排,一直眼睫低垂,沒人看得見他眼中神情,隻能看見他麵色慘白得像張紙。他身邊坐著江一白和我曾經見過的許阿姨,兩人神情俱非常激昂。

我父母依次走上被告席。

我看著父母蒼蒼白發佝僂身影,心如刀割。

律師依然舌燦蓮花,奈何鐵證如山,幾無可辯駁。

敗訴敗得半點不意外。

如果不是有確鑿把握,江一念也絕不至如此。

父親被判刑十五年,母親十年。

我整個人往椅子下滑,陳宇用力抱住我,一遍遍地說:“小艾,乖。”

休庭後,眾多媒體蜂擁而至。

陳宇將我裹進他大衣裏,迅速離開現場。

第二天的報紙上,我看到江一念的照片,他說:我將重振父親生前的事業。

照片上的他眉目憔悴,但眼中有凜冽絕然。

我與陳宇租一個小小的套間住下。

壁上牆紙紛紛剝落,我每天花極大的時間用白乳膠將它們粘回去。

水草帶著大包小包的禮物來看望我,看我的目光憂心忡忡。

“水草,你不必擔心,最壞的時光已經過去。”

“你怎麼熬過去的?”

“沒有熬過去之前,人人都以為自己熬不過去。其實……忍一忍也就過來了。”我微笑,繼續奮力與牆紙做鬥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