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身體右半部已成一片冰冷,一到冬天,體內那種水火不相容的感覺更是明顯。這時,父親便會叫我坐到床上,然後一根火柴“刷”的一聲,點著香,朝我背後穴道處用火慢慢熏,據說可以把體內的血氣逼出來,有時熏得我哇哇大叫,酸痛不已,這時父親總是一麵含著淚,一麵叫我要忍耐。

高一時。父親四處張羅,籌了一筆錢,作為我準備開刀的費用。當我躺在病床等著送人手術房時,父親那張憂戚的臉,模模糊糊地在我麵前晃呀晃的,他緊緊地握著我的手,眼裏滾動著淚,說一些我已聽不太清楚的話。

複學後。父親堅持我考大學。每當晨曦撥開雲朵之際,父親便拖著精疲力竭的身子出去工作,當那虛弱的身子像一片秋天的葉子飄出了我的眼中時,淚水便從我的眼角迅速淌了出來,流瀉到嘴邊。霎時,有一種自己也不能了解的感覺在血液中激蕩、翻騰。我決定說什麼也不讓父親繼續背負這沉重的包袱了。父親知道後,神情憔悴地跌坐在椅子上說道:“爸爸一輩子讓人瞧不起,難道你也要步我的後塵。”焦急悔恨頓時像亂雲般地疊滿我的心胸,而淚水就好像一腔按捺不住的鮮血,猛地噴了出來。我跪了下來,緊緊地抱著父親,淚如雨下,抽噎著直到喘不過氣來。

然而從此,我再也沒有哭過,因為我知道自己絕不能使父親永遠成為一塊被人踐踏的泥土。

第二年,我順利地考上大學,畢業後教了3年書,繼續攻讀研究生。如今,我過得踏實而滿足,即使在陰鬱的日子裏,心中總會有一絲陽光。是苦難的日子讓我體悟出生命的力量就在於一份信念與堅持;是父親的愛讓我明白了生命的真諦就在於助長人生的愛。二十幾個年頭匆匆走過,在布滿荊棘的道路上,父親陪著我走過……數過多少初升的月亮,數過多少落山的太陽。圍繞在我們周遭的一切:一碗熱騰騰的豆花、一隻張牙舞爪的蟑螂、一片海、一盤棋、一顆石子,甚至一個微笑,都是我與父親共享的秘密,它永遠盤繞在我們心靈最耀眼的地方。

難忘的父愛

我父親35歲那年死於腎衰竭。他死後,媽就開始和別的男人約會。他們一個個又俗氣又神經,油頭粉麵的,還常常噴著刺鼻的古龍香水。他們很少有人來過我們在費城的家,即使來過,也絕沒人來第二次。對於我和兩個小妹妹來說,他們不過是一些讓我們取笑、搞惡作劇的犧牲品而已。

一位約會者在我家廚房喝檸檬水的時候把太陽鏡留在了客廳。我把鏡腿彎來彎去試驗它的強度,結果它像小樹枝一樣折斷了。回到客廳後,6個家夥把眼鏡碎片塞進口袋氣哼哼地走了。媽沒說我什麼。她比我更理解在我14歲的心裏滿懷惡意的緣由。

幾個月後,我的妹妹們來到我的房間。“媽又有新男友了。”大妹妹尖聲說。“他長什麼樣?”我問。

“他有個大鼻子,”8歲的小妹妹說道,“所以他姓布拿納斯,因為他的鼻子和香蕉一樣大。”(布拿納斯是英文香蕉的譯音)“那是他的外號,”我10歲的大妹妹補充道,“他要來吃晚飯。”

沒有任何其他男人曾被邀請與我們共進晚餐。我不小了,當然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媽對這個艾爾·布拿納斯可不一般呢。

第二天晚上,一個栗色頭發,臉上皺紋像羅馬雕塑的男人從從容容地站在我家客廳中間。他真有一個大鼻子,我暗想。

“這位是艾爾,”媽不安地絞著手上的擦碗巾介紹道,“艾爾·斯柏拉。”

“我的本名叫艾提利奧,”那個人和藹地說,“但是每個人都叫我艾爾。好朋友則叫我艾爾·布拿納斯。”他伸出手,我笨拙地和他握了握。在他鉛管工人的硬手掌中,我感到我的手又小又軟弱。

“我們以前見過麵。”艾爾說,“你還是個小孩的時候我在醫院裏見過你。你那時正躺在氧氣罩裏。”

“我是你父親的朋友。”艾爾接著說,“有一次他搭我的車去醫院,我送了你一輛紅色救火車。”

“我不認得你,”我毫無印象地回答他,但是我的確記得那輛救火車。那是用鐵皮做的,有橡皮輪子,跑起來挺快的。我特別喜歡那輛車,常常r 抱著它睡覺。我還能回憶起它的鐵皮車身挨著我的臉蛋那冰冷的感覺和車漆的味道。

那年的春天和夏天,艾爾到我家來了好幾次。一年後,他不僅天天在我家吃晚飯,而且開始談論婚事。

我發現很難想象艾爾取代父親的位置是什麼感覺。每當我想到這些就感到特別不舒服。

“我永遠也不會叫他爹爹的。”我告訴我的妹妹們。“媽讓我們叫他爸。”小妹妹說。“我才不叫呢。”我回答。叫艾爾“爸”那就暗示著我們之間存在著某種親情——可我認為沒有,而且以後也不會有。父親待我們很冷漠還常發脾氣,可是他在這房子裏的存在是那麼強烈,我仍然能感受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