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片裏,小女孩剪著圓圓的蘑菇頭,明亮的眼如同黑夜裏的星辰,仿佛能透過薄薄的相框一直照進你的心底。
“唉——”葉父點了支他戒了很久的煙,“這孩子一定是怪我們的……怪我們……”他長長地歎了口氣,終是沒把話說完。
因為對親生女兒的虧欠,他們默認了葉靈犀的退讓。
一個是當成親生女兒疼愛了二十多年的養女,一個是失散二十多年虧欠許多的親女。
對兩位老人來說,手心手背都是肉。無論失去哪一個,對他們來說都是剜肉削骨的疼痛。
“我不怪你們的,爸爸,媽媽。”葉靈犀輕輕歎息,她的退讓是她自願的。半透明的靈魂像一陣輕煙輕輕散去,她隻覺得有一股溫暖的熱源漸漸從她身體散開。
大概,是到了要告別的時候了吧。
葉靈犀深深地望了眼疼寵了自己二十多年的父母。
以後,你們就不用再為難了。
暖洋洋的溫度讓葉靈犀昏昏欲睡,閉眼的前一秒,她想,原來這世上並沒有勾魂的黑白無常啊。
所以,她這是要消散在天地間,回歸山川河流,化為虛無了吧。
***
五月的陽光溫柔得像融化了的蜜糖。照在人身上暖融融的。
葉靈犀困惑地揉了揉眼,重新睜開眼,看見站在講台上的初中語文老師拿著課本唾沫橫飛,周圍是她昏昏欲睡麵容稚嫩的同盟軍們。
她撇過頭,看見陽光穿過樹層落在地上濺起一地斑駁的影子,恍惚地覺得自己隻是不小心在課堂上睡了過去,做了個無比真實的有關未來的夢而已。
葉盈盈的算計,林修遠的背叛,父母親的沉默,以及她的死亡,都不過是南柯一夢。
她有些分不清現實和虛妄。
因夢是真切得如此殘酷,而現實又是如此寧靜仿佛虛幻。
葉靈犀焦灼不安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因為是整個班上年紀最小的小個子,她坐在了老師一眼就能望盡的講台側邊的第一排。
講課的空隙,語文老師問她:“葉靈犀,你有什麼事?”
“老師,我有點不舒服。”葉靈犀弱弱地道。
語文老師吩咐葉靈犀的同桌:“曉舟,你送葉靈犀去醫務室。”目光關切,恍惚間像是媽媽的神色。
葉靈犀忽然發現,以前一直討厭的語文老師,好像,也沒有那麼討人厭。
***
下午兩點的陽光溫暖又刺眼。
孟曉舟把葉靈犀當成重症病人似的攙扶著,兢兢業業,盡職盡責。
葉靈犀失笑,誰曾想到,未來犀利的孟曉舟小時候竟然是這樣一個惟老師命是從的乖寶寶?
初夏,有粉蝶在花枝前蹁躚。
葉靈犀有點小感冒,被醫務室的老師按著喝了一大包感冒靈。
暖風熏人的午後,她無聊地透過窗口向外望去。
忽然側頭問耐心地等在一邊的孟曉舟:“你說是人夢到蝴蝶,還是蝴蝶夢到人?”
孟曉舟疑惑地伸手摸摸葉靈犀的額頭,有些擔心她燒壞了腦袋,確定體溫正常後,心想這小姑娘一定是睡多了有點頭昏。
於是篤定地道:“當然是人夢到蝴蝶啦,蝴蝶怎麼會做夢呢?”
看吧,煩惱多是人自尋。
想那麼多做甚?
是真是假,是虛是實,重要的是此時她珍惜的一切都還未失去。她所渴望的幸福依然觸手可及。
歲月安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