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我不走。”我隨即在她身旁跪了下來,用手緊緊將她不停出血的傷口壓住,我所能做的隻有這些了。“你做警察有多久了?”
“快一年了。”“剛剛那個穿黃色衣服的也是警察嗎?”“對,黃色衣服是加州公路巡邏隊的製服。”“那你的為什麼是黑顏色的?”“這不是黑色,是深藍色,深藍色是加州市警察局的製服。”
“做警察怕不怕?”“有時候怕。”
“就像看到我現在這個樣子,是嗎?”她呼吸急促還不忘記微笑。
“哦……”我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你開警車嗎?”“開,就停在後麵。”
“今天都怪我不好,”她幽幽地說,“碰上這種事情,而且還沒有係安全帶。”
“別這麼說,這不是你的錯。”我心裏非常難過。我真的希望可以在一個什麼其他場合遇到她,不僅僅因為她是中國人,也不僅僅因為她是個女孩子,隻是當一個健康的人麵對一個瀕臨死亡的人的時候,那種感覺難以言喻。
“可以幫我做件事情嗎?”她說話的聲音開始減弱。
“當然可以。”“我的包在車裏麵,包裏有個紅顏色的通訊錄,不過,請不要打電話給我父母,我妹妹在華盛頓,先打給她好嗎?”
“你不會有事情的。”不知道為什麼,我的聲音輕得連自己都幾乎聽不見。
此時我們周圍被頭頂上警用直升機的強烈燈光照得雪亮,遠處傳來了大批消防車、救護車逐漸靠近的警笛聲。
“別擔心,救護車已經到了,”我試圖安慰她,“我們會用最快的速度送你去醫院,你肯定沒事的。”
她勉強地露出了一絲笑容說:“你人真好,可是我剛剛看到那個警察對你搖頭,何況我現在根本就感覺不到痛了……”
“你從大陸哪裏來?”我想打斷她換個話題。“武漢。”“警官,這裏讓我們來吧。”此時五六個救護人員已經圍在了我們身旁,他們給她做了迅速的檢查後便決定不在現場治療。
“我去拿你車上的東西,等會兒我們醫院再見。”我站起來對她說。
“謝謝你。”她又對我嫣然一笑,那個笑容銘刻心中,讓我永世難忘。
她開的是一部1984年產的日本車,車子已經被撞得完全變形。我無法打開車門,所以隻有讓消防隊員用氣壓鋸切開。車裏到處都是鮮血,她包裏的東西七零八亂地散落在各個角落。我一邊幫她收拾東西,一邊祈禱她能渡過難關。
因為傷勢太重,她後來沒能渡過難關,死在了開往醫院途中的救護車上。我信守諾言,遵照她的意思通知加州公路巡邏隊將電話打給了她的妹妹。我在檢查證件的時候看到她駕照上的名字是Lisa Chen,家住加州某鎮,除此之外我對她一無所知。
這些年來我一直在思考一個問題:是什麼可以讓一個26歲的女孩子麵對死亡卻如此從容,她沒有驚恐、沒有抱怨,甚至沒有掉過一滴眼淚,而且在生命的最後一刻還惦記著不讓家中的父母難過……我們給未來不可預測的事情冠以“命運”兩字,是因為我們在命運麵前的確毫無選擇。或早或晚、或突然、或意料之中,我知道終有一天我也將麵臨死亡。如果在我生命的最後一刻還能擁有什麼,我希望我能擁有那個女孩的笑容,有了這個笑容我便多了一分勇氣,多了一分堅強,多了一分隻要活著就不悲悲戚戚的從容。
千萬分之一的可能
這是一個真實的故事。
1998年9月18日,星期五,美國洛杉磯。29歲的警察凱利·貝尼克斯完成了一天的工作,駕車行駛在回家的公路上,突然他發現前麵一輛車的車牌明顯已經過期了。盡管這一天他已經處理了幾起盜竊案並且到法庭作證,但他還是擰亮警燈,追上了這輛車。
凱利·貝尼克斯從小就與參加越戰的父親失散。由於跟母親合不來,他是由外祖父母撫養成人的。他不知道他的父親保羅·貝尼克斯是否還活在這個世界上。
凱利攔下了這輛違規的汽車。當他看見駕車男子的眼睛時,他竟有一種莫名其妙的熟悉和親近的感覺。他檢查了這名男子的執照和身份證。這些證件確鑿無疑地表明,這名男子名叫保羅·貝尼克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