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宮裏又傳出旨意,說欽天監已選定吉日,因盛武將軍駐守朔北,軍務繁忙,便定三日後於京畿大婚,一切禮儀由宮中操辦。
寧遠王嫁唯一的女兒,連太後也放出話來,命禮部和司儀監仔細操持,定不能委屈了她最疼的宜安郡主。如是,時間極緊,禮部與司儀監的人猶如火燒屁股,忙得日不能歇夜不能寐。
同樣夜不能寐的還有赫連敏敏。
她赫連敏敏可不是那麼好屈服的人。哭鬧一日後,她發覺勢態不對,那一紙聖旨壓在那裏,令她從來都無往不利的癡纏哭鬧撒嬌絕食,這次在寧遠王麵前統統敗北。於是她趕緊收拾心緒,連夜疾書,命人傳信於遠在蔭州的楚懷遇。然而,吉日擇定的消息傳來,再次將她劈得牙歪嘴裂,三日,三日,短短三日叫她如何逃出升天?
至於即將與她拜堂成親的那人,於她來說,根本麵目一團模糊。她滿心是懷遇,急得坐立難安。
而禮部和司儀監也同是坐立難安,覺得這門婚事真是不好操持。盛武將軍父母雙逝,唯一不過遲歲先生這位師父,但遲歲先生是聞名遐邇的奇人,這些年更不知雲遊何方,於是男方應行的納采、問名、納吉、納征、請期、親迎“六禮”頗令人犯難,總得尋個長輩出來主持。倒是禮部有人提點了一句,說那盛武將軍早年是鎮北將軍部下,不如便請出老將軍,眾人一聽,覺得甚妥。所幸那老將軍一聽荊放得皇帝指婚,頓時精神振奮立馬出山。
又有人提出,盛武將軍長年駐守朔北,府邸落在朔北明光城,回京述職也不過暫住驛館,無論如何不曾料到皇帝興起指婚,總不至於將洞房設在驛館罷。
司儀監不敢拿這般細事去煩皇帝,小心翼翼報去了太後處。太後一笑,說道,設在京畿驛館又如何,宜安郡主出嫁從夫,大婚後便隨夫君同去朔北,無須拘泥這些小節,隻是禮製須要做得充足,少了一絲一毫也要拿人問罪。
這個消息傳來,更是劈得赫連敏敏險些當場斃命。出嫁從夫?她居然要跟著那個陌生人遠去朔北?
於是又膩著赫連韞哭了半日,兩眼腫得核桃一般。這次寧遠王是真心痛女兒,卻也無奈無法,軟言安慰幾句,倒更是讓赫連敏敏傷心得要死要活。
赫連敏敏昏昏哭了半日,猛然間神智一清,咬牙抹去眼淚想,父親無法,懷遇太遠,還有一天,隻能自救。
這晚夜黑風高。
連日來,整個王府都被這突如其來的婚事折騰得雞犬不寧人仰馬翻,好不容易夜深,終於歇了一歇。
赫連敏敏便是選在這個時候,攜錦衣出逃。
她的目的很明確,想法很瘋狂,找到楚懷遇,與他生米煮成熟飯,看皇帝還逼不逼婚。這讓錦衣哆嗦了一陣,小心翼翼問,“郡主,你如是這般,皇上怪罪下來……”
赫連敏敏換上夜行黑衣,“皇上不會因為這個要父王的命。”
錦衣又道,“郡主,你如是這般,名聲可怎麼辦……”
赫連敏敏咬牙切齒道,“名聲頂個屁。讓我嫁給那人,隨他遠去朔北,不如一死。你說生死重要還是名聲重要?”
錦衣知她這主子素來不是溫良淑德之輩,又聽她將此事上升到生死高度,頓時凜然,“錦衣誓死追隨郡主。”
赫連敏敏擺擺手,“沒時間表忠心了,跟我走便好,記得見神殺神遇鬼殺鬼。”
這時還有個錦衣,多少令她安慰。錦衣從小跟在她身旁,雖然有時太過簡單率直,但勝在忠心不二,又有一身功夫,她走到哪裏,赫連韞便命錦衣跟到哪裏。她是個懶孩子,又吃不得苦頭,從小除了喜愛的騎馬射箭,其他武藝一概不沾,赫連韞請的武藝先生,倒是教了錦衣一身功夫,對付個一般情況,完全不在話下。
就這樣,主仆二人偷偷摸摸溜到後牆下。想來這二日,赫連韞見她整日昏昏欲哭,沉浸在一派慘烈悲痛中不可自拔,便也以為她默然認命了,竟沒防著她偷跑一招,王府裏侍衛巡衛如常,令她和錦衣很順利地從後牆小門溜了出去。
溜出王府,赫連敏敏長長吐了一口氣。錦衣牽出黃昏時便藏在王府背後的兩匹馬,二人翻身上馬,向城南定陽門疾馳而去。
蔭州在南,若楚懷遇得信從蔭州趕回上京,必入定陽門。如是,隻要出城順著官道而去,路上定能與他相遇。
這麼一想,頓時心情蕩漾,連日來的陰霾一掃而空,赫連敏敏越發催馬得急,隻恨不得生出翅膀飛出上京。
不過很可惜,她的翅膀還未生出便已折翼。
眼看拐過這條街便至正陽門,剛一轉道,赫連敏敏便覺得不對,前方有一人一騎穩立大街正中,很是悠閑,卻頗有些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氣質。這時夜已深,大街空靜,無人走動,懸在兩旁樓閣高台上的零星燈盞,在夜風裏搖搖擺擺,更顯靜寂空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