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的風,溫柔得一如護城河上飄起的漣漪,吹過來,滿身的舒服,可心,卻不是。
昭陽簌簌咬著嘴唇,殿裏黑得伸手不見五指,而她卻仿佛還能看見那晚男子長如扇的睫毛。
她微微攥緊了拳頭,整個人都止不住的發抖。
如果沒有那一晚的相遇,是不是一切都會改變?
她便不會落得如斯田地?
不!
那是圈套!
那是一個精心設計好的圈套!
那清澈的眼睛,那忠誠的微笑,那優雅的聲音,那噬骨纏綿的柔情,都是他編織的美妙謊言……
心底,冷笑一聲。所謂的動心,原來是一場剝離不去的痛苦記憶。
今日,是昭陽被禁足的第三日。
整個瓊花殿的宮人都被遣散了,隻留當日陪公主私奔的宮女阿碧一人照應。
早上,阿碧也被人傳話叫走了。
昭陽蜷縮在這死一樣冷清的宮殿裏,終是生起了一絲害怕。
父皇這次是真的生氣了,她從沒見父皇發過那樣大的火,差點將她打死。她跪在昭陽殿外整整一夜,差點被大雪活埋,也沒有見到父皇一麵,靜夜裏隱約聽到母後的哀哭,直到淩晨,殿裏才有人出來傳話,得了個“禁足瓊花殿”的下場。
難道她會和宮裏無數寂寞老死的宮人一樣,一輩子被囚禁在這暗無天日的地方,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生出一頭華發?
在這陰冷的黑暗中,她開始越發的思念昭陽殿的溫暖。過往每年春天到來的時候,她就坐在昭陽殿中讀書,若是身旁沒人看著,還能赤足混在花圃裏曬太陽,就連樹影下的青苔,都是暖和的。那是屬於正宮的陽光,是這個皇宮中最尊貴和最受寵的象征。
她也曾經是最受寵的公主,可如今父皇對她厭憎痛恨。
一國的公主,婚前失貞,還三番兩次要跟人私奔,簡直是皇室的恥辱。她讓全天下的人都看了父皇的笑話。
禁足瓊花殿?已是對她最輕的懲罰了吧。
門外,福全抖了抖身上的積雪,搓著凍紅的手心,試探著朝裏喊:“公主……?”
半晌沒有聲音。
這天氣酷寒,福全背上更是起了一股寒意。這麼冷的天,殿裏毫無聲息,公主可不要在裏麵凍死了?
那可不成,今早皇上才在殿上答應了西涼國的求婚,這位落魄公主馬上就要和親番邦了,要是在這節骨眼上出了事……
福全摸了摸項上腦袋,趕忙撥開門栓,地上厚厚的積雪折射出雪亮的光芒,殿內的黑暗像是被撕開了一道口子,白茫茫的光線中,似乎有人細細的咳嗽了一聲,薄薄的一絲氣息,若有若無。
不待福全反應過來,一樣黑逡逡的東西從屋裏被人丟出來,正擦著他凍僵的臉飛過,噗——牢牢的被一人接在手中。
福全嚇得一個激靈,站直了身板,他的臉色有點難看,僵硬的轉過身來,地上積雪太亮,晃得他有些睜不開眼。
漫天飛雪中,一身素白袍子的男人,手裏正穩穩地抓著屋裏扔出來的東西——卻是一副陳舊的青花瓷盞。白亮的雪光,正襯著他昆山雪蓮一般潔白的皮膚,他的眸子,像是天山之巔上神聖的池水。福全篤定自己此生沒有見過比他更漂亮的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