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宣帝倏然沉下的臉色讓眾臣再不敢當麵說半個字,隻得背地裏悄聲議論幾句。唐堇站在階下心中分明,皇帝哪有這麼在意顧庭筠,不過是怕他聽見心裏不好受罷了。
偏偏也有像齊嘉這樣缺心眼的,睜大了一雙烏溜的眸子不怕死地問:“顧大人是圖什麼呀?”
正熱熱鬧鬧陪著皇帝逛花園的人都替他捏把冷汗。唐恒儉忙去扯他的袖子:“不懂就別多問。”
“不懂才問呢。”還問得越發起勁,“如果是恒儉大人這樣愛錢,家裏又有個那麼能花的夫人的,也就好明白了。顧大人又不像是個愛金銀的人,怎麼會呢?唐相您說是吧?”
眾人齊唰唰後退,離他三丈遠,他還傻傻地笑著等唐堇回答。
“小齊,來,過來。”完顏亮卻不惱,衝他招招手。
“他又沒錯。”唐堇低聲對完顏亮道。
“朕知道。”阿亮笑著看那小小的人影屁顛屁顛地趕過來。
“皇上。”一咧嘴,露出兩顆小虎牙。
“嗯。”寧宣帝收起笑,一本正經地問道:“《帝策》會背麼?”
“這……”笑容立刻沒了,齊嘉為難,“臣……臣……”
“不會背也沒事兒。回去抄兩遍就會了。記得明天早朝的時候,給每位大人發一份。數仔細了,可別漏了啊。乖,退下吧。”
“我……我又不做皇上……”齊嘉哭喪著臉低聲咕噥。
“讓你別多問。哪天被砍了頭也不冤枉你。”唐恒儉擦著算盤數落他。
抬起頭來,正一眼瞥見不遠處的前方,帝相二人正結伴走著。皇帝似乎要來拉誰的手,他大哥,也就是那個誰,身形一閃,似乎低低說了兩句,那個沒拉到手的就立刻垮了臉。別說,跟小齊的樣子挺像的。
正要笑出聲,往四周一看,抬頭望天的望天,垂著眼睛看草的看草。也趕緊忍了笑意,繼續低頭擦算盤。聽底下的小丫鬟說,家裏那位散財童子轉世的姑奶奶又看上了哪塊料子。真是,咱家裏那些從前買的都還堆著呢,往門口一列,自己都能開間綢緞莊了。
再過幾天,就要下最後的判決了,牢裏的顧庭筠依舊誰都不見。
唐堇無奈,隻能在天牢外徘徊。真被齊嘉說中了,他也想問清楚顧庭筠究竟是為什麼。顧家一直是京城望族,顧庭筠又身居高位,按理說,對錢財是不屑的。
更何況,顧庭筠自己也常道“君子貧賤不移,富貴不淫,威武不屈”。可是,又為什麼犯下這樣的錯事?
想了許久也理不出個頭緒來,正回過身來想要離去,卻見一個少年正背著把琴往這邊走來。還是上回見到時穿的那身白衣,下巴尖尖,一雙杏核似的眼睛。
他徑自從唐堇身邊走過,在靠近天牢的地方站定,盤腿而坐,解下琴,自顧自地彈奏起來。
是首叫不上名字的曲子,感覺還帶著點風塵味。入耳卻帶了份哀怨,夾著泠泠的曲調,又轉作了纏綿,讓人心生憐惜。
一曲奏罷,唐堇還呆立在原地。
那少年又慢慢背上了琴,看來是要回去。
走到唐堇身邊時,卻停住了腳步:“他那麼個自尊自傲的人,怎麼能讓你瞧見他落魄的模樣?”
一雙杏核眼瞟過來,是輕蔑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