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他哀慟,玉如煙低歎道:“死了的,還活著的,你對得起誰?”
顧庭筠聞言默然:“我一直在等著這一天,能去見小塵。隻是現在這樣,小塵是再不會見我了。”
執起酒壺為他滿滿斟了一杯,女子笑中含淚:“走好。”
判簽被擲於地,已是正午時分,天仍是陰的,暗沉如地上的血色。
唐堇隻覺握著自己的手一緊,轉過頭去看,完顏亮正憂心地看著自己,就彎起指去回握他的:“沒事。”
“嗯。”完顏亮點點頭,忽然道,“朕絕不立後。”
唐堇一怔,想要開口說什麼,完顏亮卻把臉轉開了,隻是交握的手握得更緊,掌心裏濕乎乎的。
回府時,天色都黑了,路上寥寥幾個行人。唐堇正獨自走著,忽然被人撞了一下,正是那個今天沒出現在刑場上的少年。
“完了?”少年依舊是冷淡的表情。
唐堇想了一會兒才明白過來,他是在問顧庭筠,便點點頭。
少年垂下了頭,好一會兒才又抬起來,臉上兩行淚痕:“他叫我小塵,他眼裏看的從來都不是我。”
說罷便走了,身後還背著那把琴:“為什麼不滅他全族呢?這樣,到死我也能陪著他。”
“這孩子我見過,在街上,連我都嚇了一跳。太像了……”於如煙從身後走了上來,轉臉對唐堇道,“唐大人,讓奴家陪您喝幾杯?”
春風得意樓今夜不做生意,茜紗的宮燈沒有點起,一對白燭兀自幽幽地燒著,連裏頭大片大片的桃紅紗簾都換成了素白色。
說是陪唐堇喝酒,其實是春風嬤嬤一個人邊喝邊自言自語著:“那時候我也愛在樓上彈琴,天天彈,偏偏那一天換成了小塵。你說巧不巧?”
“我知道他心裏有小塵,娶了妻他心裏也還隻有小塵。可這種事啊,光放在肚子裏不說出來,沒用。”
“他後來又要給我贖身,說是叫我做他的二夫人。哈哈哈哈……都是這肮髒地方出來的人,小倌不行,娼妓就行了?哈哈哈哈……你說這是什麼道理?誰甘心給人當個影子看?哈哈哈哈……”
外麵傳來一陣琴聲,泠泠作響,聽著分外耳熟,卻沒了幽怨隻有撲麵的風塵味。
“這叫《相思調》,吃咱這碗飯的都會。小塵那天彈的就是這個,那時候他才剛學,彈得不好。”春風嬤嬤道。
喝到後來,連眼裏都露出了醉意,卻還執意拉著唐堇喋喋不休:“唐大人……嬤嬤今天跟你說句真心話……人活這一世啊,說穿了不過就百來年,到了時辰,管你多大的官多少的錢,好人壞人,不就剩下墳頭上那把草麼?所以呀……最重要就是活得開心!呃……什麼名啊利啊,那都是虛的!你說說……嗯?你堂堂的丞相活得有我自在?我春風嬤嬤敢拍著胸脯滿大街喊我愛金子,你敢麼?他顧庭筠當年要不是顧著麵子名聲猶猶豫豫的,能到今天這個下場?嗬……喜歡
”悔不當初……悔不當初……人啊,最苦的就是悔不當初。當初我要是……要是……“
當初,天天精心描了眉點了唇著了羅裙,登上摟頭纏綿著心思彈一曲《相思調》,你道我看的是誰,思的又是誰?顧家三郎行過之處,漾起多少閨怨春思,繡榻上輾轉難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