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8章 古希臘雅典詩學(7)(3 / 3)

(三)悲劇高於史詩

基於對悲劇與史詩關係的認識,亞裏士多德在《詩學》最後即第二十六章裏明確指出,在詩的藝術整體中悲劇高於史詩。

亞裏士多德首先駁斥了柏拉圖的史詩高於悲劇的看法,指出悲劇不是摹仿一切庸俗藝術;然後,他從三個方麵詳盡論述了為什麼悲劇比史詩優越。首先,就成分因素而言,悲劇多於史詩。亞裏士多德認為,悲劇與史詩都具備情節、性格、思想和言詞四種成分。可以說“悲劇具備史詩所有的各種成分(甚至能采用史詩的格律)”(《詩學》,第105頁)。這裏所說的格律指的是六音步長短短格,在亞氏看來,根據表演的需要,悲劇裏有時也會偶爾使用大量運用於史詩的這種格律。另外,亞氏認為悲劇“還具備一個不平凡的成分即音樂,它最能加強我們的快感”(《詩學》,第105頁)。這一成分也就是悲劇同時是一種舞台藝術所獨具的特點。關於音樂,亞氏有許多論述。例如,他曾這樣論述音樂:“音樂造成靈魂的亢奮,這種亢奮是靈魂性情方麵的一種激情。此外,當人們聽到摹仿的聲音時,即使沒有節奏和曲調,往往也不能不為之動情。”因為“節奏和曲調摹仿憤怒和溫柔,勇敢和節製以及所有與此相反的性情,還有其他一些性情。其效果十分明顯,靈魂在傾聽之際往往是激情起伏,在仿照的形象麵前感到痛苦或快樂,與親臨其境麵對真實事物的感受幾乎相通。”因此,亞裏士多德指出:“音樂的旋律和節奏可以說與人心息息相通”,它能夠培養人們的某種德行,充實人們的消遣和智慧,使人們得以感受真實的愉悅。然而,亞裏士多德把在摹仿人的性格、激發人的情感方麵有著特殊作用的音樂,隻作為悲劇的六大成分中的一個不平凡的成分,並據此斷定悲劇優越於史詩。

其次,悲劇比史詩更具有直觀性。亞裏士多德認為作為語言藝術,悲劇與史詩一樣,都能借助於準確、明晰的語言,摹仿現實的具體存在。但是除此之外,悲劇又同時是一種舞台表演藝術。它可以依據服裝麵具等,即借助於“形象”的裝扮,把劇中描寫的一切惟妙惟肖地呈現在觀眾麵前。悲劇藝術所兼具的這種舞台直觀性特點,是僅僅作為語言藝術的史詩所不具備的。正是充分看到了這一點,亞裏士多德在《詩學》第二十六章中宣稱:“不論閱讀或看戲,悲劇都能給我們很鮮明的印象。”(《詩學》,第105頁)

最後,盡管悲劇與史詩都是摹仿的藝術,但是相比之下悲劇有以下一個突出的特點:

還有一層,悲劇能在較短時間內達到摹仿的目的(比較集中的摹仿比被時間衝淡了的摹仿更能引起我們的快感,試把索福克勒斯的《俄狄浦斯王》拉到《伊利亞特》那樣多行,再看它的效果);甚至史詩詩人寫的有整一性的詩,也不及拉長了的《俄狄浦斯王》這樣能引起我們的快感;如果他們隻寫一個情節,不是寫得很簡略而像被截斷了似的,就是達到標準的長度,但仍然像被衝淡了似的。這一點可以這樣看出來:任何一首史詩,不管哪一種,都可供好幾出悲劇的題材,我所指的是由好幾個行動構成的史詩,例如《伊利亞特》和《奧德賽》就有許多這樣的部分,各部分有自己的體積,但這首史詩和一些這類的史詩的結構卻十分完美,它所摹仿的行動非常整一。

(《詩學》,第105—106頁)

“悲劇能在較短時間內達到摹仿的目的”,這是作為舞台藝術的悲劇所特有的。作為一種舞台表演藝術,悲劇受時間的限製,情節既不能太複雜又不能拉得太長。因而,與事實相比,這似乎是悲劇的缺點,然而,從高度集中反映現實存在和對觀眾產生的效果的視域來看,亞裏士多德認為恰恰是這一缺點構成了悲劇藝術的優點。在他看來,由於時間的限製,悲劇藝術的情節有兩個鮮明的特點:第一,高度典型化。亞裏士多德反複強調在有限的時空裏,悲劇應該摹仿一個相對完整的行動。為此,詩人們就必須對眾多的情節線索加工提煉,亦即進行一個典型化的過程,使其悲劇情節高度整一化。與此相反,他認為由於反映現實存在的廣度和深度以及采用敘事體,史詩的情節則必須豐富多彩。亞裏士多德在《詩學》第二十四章裏暗示史詩主要情節的標準長度是4000行左右。但是他在《詩學》第二十六章中強調,如果史詩詩人隻寫一個情節,不是寫得很簡略而像被截斷了似的,就是達到標準的長度,但仍然像被衝淡了似的。在亞氏看來,史詩情節除了達到標準的長度以外,還必須圍繞著重要情節,加進大量的穿插。因此,亞氏進一步舉例說,任何一首詩,不管哪一種,其豐富的內容都可供寫好幾出悲劇的題材。由於史詩中大量的穿插,所以,與悲劇中隻寫一個完整的行動不同,史詩往往同時描寫幾個行動。像《伊利亞特》就是由好幾個行動構成的史詩,而且每一個行動都具有整一性,可據此寫出不同的悲劇。僅《伊利亞特》中的穿插就曾被寫出許多悲劇。因此,就情節的凝練而言,悲劇能在最短的時間裏高度集中、概括地摹仿現實存在。第二,更能引起人們的快感。與史詩相比,雖然采用同一題材,但是悲劇在摹仿現實存在方麵具有高度的集中概括性。這樣集中概括的摹仿更能給觀眾以深刻印象。對此,亞裏士多德舉例論述道:“比較集中的摹仿比被時間衝淡了的摹仿更能引起我們的快感。”即使把悲劇詩人索福克勒斯的悲劇《俄狄浦斯王》拉到荷馬史詩《伊利亞特》那樣多行,作為悲劇的《俄狄浦斯王》還是比史詩《伊利亞特》更能引起我們的快感;甚至史詩詩人寫的有整一性的詩,也不及拉長了的《俄狄浦斯王》這樣能引起人們的快感。其原因就在於,史詩裏眾多的穿插一方麵使史詩的情節加長,另一方麵會淡化史詩的主要情節。相反,既生成於最短的時間又在特定空間裏完成的悲劇情節則能給人以更強烈的感受。在《詩學》第二十六章的結尾,亞裏士多德總結說,正是因為悲劇在以上幾個方麵勝過史詩,特別是在藝術方麵,悲劇更能給我們以快感,悲劇比史詩優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