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1章 歐美詩學與中國現代詩學(3)(3 / 3)

(二)詩的境界:中西詩學的互補與融合

《詩論》的價值不僅僅因為它是中國現代詩學史上唯一的一部係統的詩歌理論著作,還在於它是中西詩論溝通、融合的範例。作者表明寫這部書的目的是:“試圖用西方詩論來解釋中國古典詩歌,用中國詩論來印證西方詩論。”《詩論》正體現了這樣的特點。

王國維以境界論詩,建立了係統的境界說,成為中國現代詩學史上對境界說所作的第一次綜合。在《詩論》一書中,朱光潛賦予境界說以新的含義,成為融合中西詩論對境界說所作的第二次綜合。朱光潛取王國維的境界說論詩,又用克羅齊的直覺說來補充,認為境界要從直覺見出。

境界由兩個要素即客觀景物與主觀情思構成。王國維所說的境界要情景交融,朱光潛肯定了詩的境界是情景的契合,又引用克羅齊的話:“藝術把一種情趣寄托在一個意象裏,情趣離意象,或是意象離情趣,都不能獨立。”詩有說理的,但這個“理”融化在熱烈的情感和燦爛的意象之中,它絕不是抽象的未受情感滲透的“理”,由此可見情趣的重要。但詩中的情感與生活中的情感又稍有不同。朱光潛用“距離說”來解釋,認為詩中的情感與人的真正情感之間是若即若離的,詩人感受情趣之後,能跳到旁邊,冷靜地把它當作意象觀照玩味。

朱光潛所說的“意象”是一個特定的概念,意象即景。境界由兩個要素構成,但其組合方式卻有三種:一是情趣富於意象;二是意象富於情趣;三是情趣與意象契合無間,方為詩的理想境界。如《詩經》中“昔我往矣,楊柳依依;今我來思,雨雪霏霏”,景能傳情,情亦能稱景。以情趣與意象的組合方式來看中國古典詩歌,朱光潛認為中國古詩大半是情趣富於意象,但又經曆了三個發展階段:第一步是情趣征服意象,第二步是情景吻合,第三步是即景生情或因文生情。

朱光潛對詩的境界進行論證時沒有提及中國詩論,而是直接從克羅齊美學那裏尋找理論根據。但明末清初王夫之的《薑齋詩話》對情境的論述卻與朱論契合,王夫之雲:“情景名為二而實不可離。神於詩者,妙合無垠。巧者則有情中景,景中情。”朱光潛所肯定的詩的妙境正是“神於詩者,妙合無垠”。可以說,朱光潛對詩的境界的論述如果不是直接采用了中國古典詩學觀念,也潛在地受到了它的影響。正如他本人所言:“我的美學觀點,是在中國儒家傳統思想的基礎上,再吸收西方的美學觀點而形成的。”

《詩論》是把“比較詩學”的研究引向美學領域的嚐試,也是構建現代中國詩學體係的一塊基石。這種體係不是高懸在形而上學地思辨與抽象地推導的上空,也不是低處於具體地、雕蟲小技式地點悟的窪地,而是緊緊地把思辨美學高度與藝術實踐基礎融合在一起,把理論分析與曆史描述結合在一起,把中國傳統美學與西方現代美學結合在一起,成為兼容並蓄、嶄新的美學實體。

第二節 新人文主義的現代性建構

歐文·白璧德(IrvingBabbitt,1865—1933)是20世紀20年代在美國文化批評中占統治地位的新人文主義思想的代表人物,他自1912年起在哈佛大學任法國文學教授。白璧德是一位比較保守的具有強烈貴族傾向的哲學家,其思想與學說之犖犖大端,自學衡派之學者吳宓、梅光迪及後來梁啟超之介紹,在二三十年代已為學界所熟悉。作為一種獨特的文學批評話語,新人文主義批評主要由學衡派、現代評論派和新月派主要批評家及其批評話語所構成,其中學衡派發其端,以新人文主義話語對抗五四人本主義批評話語。現代評論派則處於中介位置,表現出與新人文主義思想相吻合的一麵。新月派中以梁啟超為代表的批評家,以新人文主義為思想體係,將這種批評形態進一步推進並趨向成熟。